&esp;&esp;可是,自汉朝以来,佛教渐传,到了大唐,先有武帝,后有先帝,推崇佛教。长安各处修建寺院庙宇,其他民间信仰式微。连这骊山娘娘庙的香火也渐渐凋零,险些被拆除。
&esp;&esp;因此,骊山娘娘这才想起下山一看——瞧瞧断绝她香火的皇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sp;&esp;她一下山,便往长安城而去。
&esp;&esp;这骊山娘娘虽为灵石所化,但也不是全知全能,千百年来只在山中生活修行,未曾见过人间百态。在这长安城中,她才一睹市井之热闹,坊间之繁华,领略人声鼎沸,商贾云集,车马喧嚣,一时之间,竟迷失在长安中。
&esp;&esp;她化成最普通的大唐女子,身着华服,步履轻盈,或在街市中穿行,商铺中丝绸、瓷器、茶叶、香料琳琅满目,道路上胡商驼队络绎不绝,带来西域的葡萄美酒与波斯的地毯。或在茶肆酒馆中流连,虽听不懂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却可观赏街头艺人杂耍卖艺,引来阵阵喝彩。
&esp;&esp;也正是在这长安城中,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esp;&esp;那男人是在街市中作画的画师,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确实是一位相貌堂堂的郎君——只是那样子舒慈看得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esp;&esp;他见她在容貌美丽,在茶肆之中与茶博士等攀谈,虽是艳丽明媚,但眼底却有一抹摄人的天真灵动,便灵光一闪提笔为她画了一幅画。
&esp;&esp;画师将画交给她后,便转身就走。
&esp;&esp;全怪这一幅画,从来没有人为她画过画像。更叫她不解的是,那画像上虽画的是她,但却是年老的她——不是老态龙钟,而是温柔从容,宁静智慧。
&esp;&esp;她是一块灵石,不可能苍老,她永远不能知道自己老去后的样子。
&esp;&esp;她立刻出声,叫住那英俊的画师。
&esp;&esp;那画师回过头来只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sp;&esp;她带着那幅画回了骊山,又将骊山娘娘庙里的木雕按照画像重塑一遍。
&esp;&esp;那画像上像长出了钩子,将她每日从骊山中勾到长安城来。
&esp;&esp;她每日都去那茶肆等他,他却避她不急,只道自己已有了心上人。
&esp;&esp;骊山娘娘这哪肯依?她虽是修出了与人别无二致的七情六欲,却不懂人的伦理纲常、礼义廉耻,只懂自己的悲欢喜怒,满足自己的愿望。她便非要将那画师带回骊山去,与她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esp;&esp;画师不从。她就又有了主意,非要跟着他,直到他答应为止。画师不让,她便化成长安城的砖瓦泥土,悄悄地跟着。
&esp;&esp;这一跟,便跟出了事。
&esp;&esp;那日是长安的秋,夜里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街市上已经罕有人迹。却见画师冒雨出了门,行迹鬼祟。她心中觉得古怪,疑心这怪男人是否还有别的去处,也跟在后头,在偌大的长安城中左拐右拐。
&esp;&esp;果然,画师在这深夜中直直地往平康坊而去。
&esp;&esp;瓢泼大雨之中,坊内仍是歌舞升平,彩灯高挂,映得地面一个个的小水洼流光溢彩。
&esp;&esp;但他却没有走进那一幢幢灯红酒绿的楼里面去,只往一条幽深的小巷里面拐。
&esp;&esp;那里等着一个女人。
&esp;&esp;这便是他的心上人吧?
&esp;&esp;骊山娘娘忍不住藏身在暗处,要看个究竟。
&esp;&esp;只见那画师凑了过去,与那女人说了几句什么。
&esp;&esp;骊山娘娘隐在厚厚的雨帘之中,不时又有低沉的雷声,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
&esp;&esp;那女人点了点头,又钻回灯火通明处。稍过一会,女人又从楼中领出一位男子。
&esp;&esp;男子似乎并不认识,是由那女人引荐似的,与画师交谈两句。
&esp;&esp;雨还在下,骊山娘娘隔着雨幕却看得清楚——画师与那男人正说着,却忽然不知为何,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刀,惊雷劈下,寒光一闪。
&esp;&esp;他向那男人凶狠地刺了过去。
&esp;&esp;鲜血喷溅,紧接着一声闷雷,掩住了男人的尖叫声,他倒在了地上。
&esp;&esp;青楼里出来的女人面色惨白,她没有声张,一转身,又消失在红灯绿酒之中。
&esp;&esp;画师的神态却是镇定自若,蹲下身来,短刀伸向那人脖颈处。
&esp;&esp;他要把那人的头颅割下来。
&esp;&esp;短刀不够锋利,他力气也不够大,将那人的脖颈切得血肉模糊,弄得他浑身是血。
&esp;&esp;骊山娘娘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esp;&esp;画师没有表情,一双眼睛像没有微澜的死水,又深又静地看着她。
&esp;&esp;他一点没有害怕,也没有心虚,只是状如平常,开口问道:“你要报官吗?”
&esp;&esp;雨越下越大,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映在远处的红色、黄色的灯光里霎是好看,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她的脸暗了暗,又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