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恶毒的报复!
只有李光宗的死,才能浇灭他心中的仇恨火焰,也只有李光宗死,他会原谅他。俗话说,人死债清嘛。就这样吧,他也没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简单的方式实现了复仇,用力擦掉脸上的狼狈,告诉自己,活下去,带着两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回到亿安堂,他没胃口吃晚饭,很累,想睡觉,直接回屋躺下了,可闭上眼脑袋里就浮现出与李光宗这些年走过的点点滴滴,惹得他总想哭,他不想去想又控制不住,下地,服了片助眠的药,躺回床上才迷迷糊糊睡去。
後半夜,“砰砰砰砰砰!”远处传来一连串的枪声,璟昭惊醒,他第一反应是李光宗被枪毙了,猛地坐了起来,“季全!”
季全冲进来,“爷。”
“哪来的枪声?!”
“听声音像是监狱那边传来的。估摸着是狱警打靶练枪呢。”
璟昭心里有些不安,“天一亮,你去白事行买些元宝纸钱回来,多买点。”
“是。”
午时,菜市口。
璟昭没有勇气去亲眼看着那个男人走向终结。他怕自己会崩溃,会失态,会不忍心疼他。
法场人山人海,踮着脚的,爬墙头的,抱孩子的,叽叽喳喳的,让人心烦。
老百姓泾渭分明,分成了两拨,人多的一拨念着李爷的好,叹息他遭了难。人少的一拨唾沫横飞地骂他卖假药害人罪有应得。
李家人早早就来了,挤在最前面,三位姨娘被丫鬟搀着,一直在拿手绢抹眼泪。家丁小厮们个个悲愤地攥紧了拳头。
李光宗头上套着染满血迹的黑头套,被两个官兵粗鲁地压上来,绑在了木桩上。
杜墨岩要亲眼看着李光宗死,来了法场,坐在监斩台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挥挥手,“把李爷的头套摘了,让大夥都瞅瞅犯死罪的下场!”
“大人!”他旁边的典狱长连忙凑近他,低声说,“万万不可!您忘了?您昨天让人剜了他两只眼睛,这要是当衆露出来,老百姓看了,指不定怎麽传您公报私仇呢,影响不好,还是不摘得好吧?”
杜墨岩眉头一皱,他这人确实极在意民衆对他的看法,看了看台下目光各异的人群,听取了典狱长的意见。
“那你解释解释。”
典狱长直起身,握拳咳了两声:“由于枪决场面过于血腥残忍,台下还有小娃娃,所以我们才决定给死囚罩着头套行刑,省得你们晚上做噩梦。”
典狱长擡头望望日头,正悬在头顶,下令:“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嘭!嘭!”震耳的枪声响起,两颗子弹先後飞向李光宗!一颗精准地钻进了他额心,另一颗穿进了他的心脏。
“大爷!”
李家人在人群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木桩上绑着的男人身子一僵挺,随即头垂了下去,很明显死了。
执行完枪决,杜墨岩下台,走到李光宗面前,掀开黑头套边看了眼,唇角满意地勾了下,带着他的兵扬长而去了。
两个监狱小兵是负责收尸的,他们解下尸体准备拖走处理,李家人不干了,争先恐後扑进法场,三姨娘挡在二人面前,嗓子很尖,“你们要把我们大爷带去哪?”
小兵一:“按规矩处理啊。”
三姨娘:“这人都死了,是不是该把尸首还给我们家属?我们也好给他穿衣下葬啊,我们家人又没死光,用不着你们处理,大夥说是不是!”
“是啊!这人都死了,还不让收尸,太没人情了!”
“就是,收自己家人的尸,天经地义!”
人群里起了不少附和声,多数是那些念着李光宗好的人。
收尸的两个小兵被这阵势弄得进退两难,互相看了看,反正上边吩咐的是丢去乱葬岗喂狼,见杜大人和典狱长已走远,索性他们也不管了,还省力气了呢,丢下尸体,挤开人群,溜之大吉了。
李五一个箭步过去接住了尸体,李府的下人驱散了人群。
“大爷!”这时,一个身影冲上来,扑通跪在了尸体面前,正是卓元,他满脸泪痕,可怜地望着三姨娘,“求您让我瞧大爷最後一眼吧。”
三姨娘是个心软的,点头答应了。
卓元站起,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揭开了那个洇着血的黑头套,“啊!”看清尸面的刹那,他惊叫一声,後退两步摔坐在地。
三姨娘歪头看去,只见,那张脸上没一块好肉,血肉模糊溃烂的不成样子,眼睛处是两个血窟窿,完完全全看不出李光宗原本的模样。
“天杀的!他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三姨娘也是吓到了倒抽了口气,慌忙给盖上了。
李五将尸体背了起来,就在他们转身要走时,还瘫坐在地上的卓元,目光扫到了尸体垂在李五身前的胳膊,正好露出一截光滑平整的腕子。
他脑子一怔,呆愣愣地脱口道:“那不是大爷。”
卓元清清楚楚记得,大爷右腕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疤,大爷亲口说过,是夫人生産时咬的,掉了块肉。
他看着那具被背走的尸体,心里悲喜交加。
季全给璟昭带回了李大爷已被枪决的消息。
璟昭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入夜,他支走季全,搬来铜盆,在屋里,将纸钱元宝投入盆中点燃,火光映着他神情麻木的脸,他一言未发,一张张地,机械般烧着纸。
与此同时。
回到杜宅的杜墨岩,迎来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坏消息,负责查封清算李家的总管说,李家在各省的铺子账面上一文钱都没有,抓了掌柜的,掌柜的说,早在年前,大东家就派人来清了库存,提走了所有钱款,剩下的那些铺子只是个空壳子。
杜墨岩愤怒又懊悔,“杀早了!杀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