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小小一只,卧扑在他臂弯里,显得更加瘦小。
奚淘怔忪片刻,话还没反应过来便问出口:“去哪里?”
任青惟摸它的脑袋,小猫在他怀里舒服地打呼噜,他说:“给它吃点东西。”
奚淘捡起地上的一次性水杯,扔到垃圾桶里,也跟着踏进旁边的小树林。
警长的家就在这儿,树林往深,靠墙的一处泡沫箱。
很简陋的家,比他家还简陋。只有一个泡沫箱,前边放着两个塑料碗,便是它的食盆和水盆。
警长围着任青惟打转,猫爪踩在落叶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落叶是它家的地毯吧?
奚淘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任青惟从书包里拿出一小袋猫粮,往碗里倒了大半,又加了些冻干。
警长埋头吃饭,牙齿咀嚼咬碎猫粮的声音清晰可见。
奚淘看了半天,忍不住问:“警长一直都是你喂的吗?”
“应该还有别人。”任青惟站起身,“有时候碗里会出现火腿肠。”
奚淘点点头,抓了抓脖颈处的肌肤,又不知道要说什麽。
警长吃饱喝足,总算有了活力,地上的一片落叶它都玩得很起劲,尾巴翘得高高的,追逐着,扑打着。
任青惟看着它活泼开心的模样,突然开口:“我还在说服我爸妈。”
奚淘没反应过来:“什麽?”
“我想领养它。”任青惟说,“对它来说,宁中不算多安全。”
保安看见会驱逐它,保洁会抢走它的窝,甚至一些学生,看见它也会尖叫,或者恐吓驱赶。
阳光穿过层层密叶落下来,地面斑驳错乱。
而任青惟脸上的光,却洁白,纯净。
奚淘想起刚来宁中读书的那年。
他从县中考进宁中,见识到高手如云,一分之差便相差好些排名,也深刻体会到老师讲课速度之快。
他不像其他学生,会去名师补习班,会在暑假便将高一知识点全掌握了,那时他一度都很怀疑自己。
除了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他没有再好的办法。
他无疑是聪明的,勤奋的。底子在,又努力,成绩很快追了上来,逐渐也习惯了宁中这种加速模式。
只是在那年,妈妈病了,癌症。
妈妈转到市里的医院,离宁中二十多公里。他每天放学就赶去医院,在医院里看书,在病床边逗妈妈笑,在楼梯间掐着喉咙泪流满面。
灾难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每天浑浑噩噩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当时的班主任了解他的情况,私底下找他聊过好几次,无非就是叫他想开点,叫他不要太压抑自己的心情,难受就和老师同学说说。
妈妈的病危通知书发放过一次又一次,他坐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呆呆的,脸上没任何表情,只是泪水不停丶不断地往下流,泪痕被风干,再被湿的眼泪覆上。
消毒水弥漫的过道,灯光白得没有一丝温度。
忽然,身边被放下一包纸巾。
奚淘慢半拍地擡起头,红肿着一双眼,只看到一个高高的背影。
尽头的窗户透着冬日的光,他迎着光,有些晃眼看不清。
後来,在一次升旗仪式上再次看到这个背影。
他穿着宁中墨蓝色的校服走上台,冲锋衣,长裤,个子很高,表情很淡。
奚淘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任青惟——那个他从踏进宁中就一直视为假想敌的任青惟。
那时候,他也像这般,站在主席台上,低头念着稿子。
光打在他脸上,纯净圣洁。
奚淘也说不清,是人的缘故,还是光的纵容,他那一刻,定定地看着,心口突然闯入一些与学习无关的异样躁动,涨涨的,欢喜的,能够暂时扫荡他内心阴霾和苦楚的情绪。
十五岁的奚淘如初春新绽的绿叶,太年轻稚嫩,他丝毫意识不到,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而在当时,他只知道,对方带给他的,不叫心动,不叫喜欢。
如神赋予给人们的信仰,是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