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愧疚,失望……所有这些情绪的混合体,还是别的?
他只是感觉自己根本不想停下来,也做不到停下来,去和梁冬宁面对面地对视以及说话,去谈论刚才发生的种种情况。
梁冬宁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引发了某种层面上的混乱,全程紧跟在他身後。
不是没试过拉住对方,但一等他这样做,金洛周的反应就会变得额外的强烈与不配合,每到这时,梁冬宁便只能又与对方拉开脚步。
他们不知道一共迈过了多远的距离,从别墅区一直走到经过各个公共区域。
餐厅丶酒吧丶运动中心丶服务大厅,到处都灯火通明。
夜色下,具有浪漫自然气息的热带花园中,仍在酒店园区内散步游荡丶风格特色各异的一张张异域面孔们惊异地看着这两个一看就在闹矛盾的东方年轻男性快速地穿过自己,走向前方。
最终他们在一处公共泳池边停下来,因为梁冬宁实在受不了眼下的这种状况,又一次向前几步快走,拽住了金洛周的手腕。
而这一次,对方再想抗拒时,他没有松开。
金洛周挣脱几下,发现甩不开,干脆停下来,转身冲着他语气激烈道:“……如果你就这麽不负责任的话一开始为什麽要答应人家,既然答应了为什麽要这样?你不觉得你特别过分吗,为什麽等到结束了还要说这麽难听的话?你让我夹在中间怎麽做?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为什麽要替你跟他说那麽多的好话,要是你根本就不在意别人——”
他话没说完,梁冬宁也有些上火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莫名其妙的一个晚上,莫名其妙的几条短信把他原本的好心情搞得一团乱。
情绪来得突然而然,不知为何就一并爆发出来。
梁冬宁没握着他的那只手单手叉腰,也接着金洛周的话道:“所以呢,你到底为什麽要替我跟他说好话,为什麽要像靳思源他们那样给我做媒?难道我需要吗,我要求你这麽做过吗?我平时有说‘啊我好无聊好想谈个恋爱’吗——我谈恋爱了会给你绣个锦旗吗?”
“你一直以来在自以为好心什麽,他不知道我是什麽人难道你也不知道?为什麽要做出这种自我感动的事情後又怪我不够好,为什麽不事先问一下我?而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那事情是哪样?”金洛周直接打断他问,“你解释解释,我听听看。”
梁冬宁张了张嘴,却又像想到什麽,兀地住了声。
金洛周笑了一声。
梁冬宁深吸一口气:“我真的不明白你在生什麽气,我和他怎麽样到底和我们之间有什麽关系?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当然有关系!”金洛周强忍着不满与失望说,“你——”
他的声音顿在半空,好几秒後却又卸下,有些无力地道:“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语毕,他推开梁冬宁,继续往前走。
梁冬宁在後面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仰头看了看天,深深地吸气,又呼气,一副气结的样子,直到金洛周已经走出六七米远,他才又调整好情绪,在他身後叫道:“宝宝。”
“……”
“金洛周。”
“……”
“……你是不是不管我怎麽说都不信?”
他的声线逐渐擡高,对方始终未应。
“好。”梁冬宁突然说。
金洛周起先不明白他这声“好”意味着什麽。
直到他又往外走出两米,後方看不到的地方没再传来任何梁冬宁试图挽留的话语。
金洛周感到不妙,下意识停下脚步。
就在他察觉出迟疑的这一瞬间,身後不远处骤然发出一声巨物落水时才有的:“噗通!——”
金洛周猛地回身,视线范围内的地面上哪还有那道熟悉的丶高挑瘦长的身影,唯有一旁的泳池里还冒着残馀的飞溅水花。
很明显,有人刚刚跳了进去。
而那个人除了梁冬宁不会有别人。
……可是他怕水啊!
“喂!”
金洛周喉咙一紧,一颗心当即提了起来,冲到池边。
连两人刚才吵过架都忘了,想也不想地双手合并,一下如一尾灵活的游鱼般跃入水中,朝着对方所在位置游了过去。
哗啦——
身体破开水流,一阵湿冷的凉意顿时涌上,水蓝色的世界顷刻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金洛周几下来到水中那人的身边,抱住他,将他带上水面。
夜间,泳池内壁开了照明灯,冷白的灯光被层层叠叠丶跌宕起伏的水痕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形状与缥缈纹路,倒映在二人脸上。
梁冬宁头发全湿,湿哒哒地一缕缕垂坠在额前,一颗颗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不断沿着他的双颊向下滑落,最後滴进他们面前的水池中,隐于无形。
“你干什麽?”金洛周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不可思议提高声音道,“一生气了就跳水自杀折磨自己?你想拿这个威胁我?”
梁冬宁双眼深浓如墨,一张白皙清瘦的漂亮面孔越发被灯光照得惨白,满腹的心事与委屈快要从他的眼睛里漫溢出来,像是一个隐匿于水中的女鬼。
“我就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梁冬宁动了动唇,这样小声对他说。
“宝宝,不要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