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晚上回来,李云舒才知道,季凶的母亲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她面朝着门,朝着季凶所在的方向,表情狰狞可怖,舌头吊在外面,死不瞑目。
家里的墙上被她用血红色的油漆写上了几个歪歪扭扭,向下淌着条条红痕的大字:
不得好死。
而她下午看到季凶站在门边时,季繁的尸体还吊在半空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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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拍完之後,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出了口气。
工作人员一窝蜂的涌上去搀扶刘香铃,被放下来後,刘香铃缓了很久,才摆着手让人放开了她。
但喉咙受到长时间压迫,说话必然变得艰难,缓了很久,刘香铃才能勉强咽几口水,就站起来,往监视器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一场是实拍对实拍,黎数在开拍的时候压力非常大,因为刘香铃已经六十多岁,不可能有第二次丶第三次的机会去让她NG,让她一遍遍重来。
——真要是这样,黎数在这圈子也不用待了。
整场戏审过,刘香铃盯着黎数看了一会,忽然问她,说:“你的情绪拿捏的非常好。”
黎数那一瞬间,莫名觉得刘香铃其实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见过死人’。
“之前在六陇市留下的印象太深了。”黎数说:“心有馀悸,但感悟良多。”
刘香铃恍然,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年纪大了,差点把这事忘记了。”刘香铃苦笑着摇摇头,“你这麽一提,我也是才想起来,我今天拍的这场戏,也是有源于六陇市的经历。”
刘香铃去过的地方,在一处村子附近。那里住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年轻时丧夫丧子,年老时孙女也一起没了。
唯一的一个女儿过得也不尽人意,老人不想给孩子徒添负担,颤巍巍用一根麻绳把自己拴在後院靠山的水龙头上吊死了。
发现的时候,老人的尸体已经严重腐败。
但这件事情并没有被播出去,节目组上下更是下了禁令不允许外流,至今都是秘密。
黎数是不知道这段经历的。
但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喜事,闻言也只点了点头。
自杀这场并不是刘香铃的最後一场戏,但距离杀青也不远了。
仅剩的戏份都比较轻松,刘香铃笑着说:“年轻的时候就想演点真坏人,没想到老了才如愿。”
想把一个旧时代被洗脑的女性演的可悲,但不可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剧本上能给出的内容一共就那麽多文字,表演全靠导演调教和演员本身领悟。
刘香铃的表演功底毋庸置疑,剩馀的,全要看成片,和总导演的能力。
陆嵬身上背的压力多,也不差这一桩了。
闻言她说:“您觉得季繁算是坏人吗?”
刘香铃耸耸肩,说:“谁知道呢?我认为她是,但说不定有人认为她不是。”
对于季繁而言,季凶是个女孩,就代表了她一生不幸的开始。
所以她苛待季凶,更因为生了季凶以後身体不能再生育,而把季凶视为眼中钉,连名字都取意为‘凶’,一出生起就把她丢给了外婆。
登记的人不忍心见女孩背上‘凶’这个字,便在下面多加了个‘儿’,把字变成了‘凶’,这样让人不至于第一眼就给她下定论,也多了一层厉害和豪放的本意。
可如果看客的想法是和季繁一样,被洗脑了的女性,那麽,她的想法势必也和季繁是一样的。
错的是季繁吗?
或许有,又或许是造就了季繁这种性格想法成因的时代和社会。
今天收工以後,天已经黑透了。
刚直接目击过一次自杀现场,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因为太过于逼真,黎数眼前总还是会回放起那狰狞的一幕。
她嘟囔着说:“香铃姐这场在电影院真的能上映吗?不会给小孩儿吓哭吧?”
“本来受衆就不是小孩子。”陆嵬说:“片名一看也知道不是小孩该看的。”
黎数把椅子放倒,握住了陆嵬的一只手。
察觉到黎数的手有点凉,陆嵬说:“下午那场吓到你了吗?”
顿了顿,黎数没逞强,说:“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