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栗眼里的狠戾顿时散了大半,目光挪到了戴林暄的手上,盯视半晌後说,“剩下的我也要吃。”
戴林暄不合时宜地感到好笑:“你以为我要削给谁吃?”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戴林暄就想到了会有和戴松学对峙的这一天。不过彼时“孑然一身”,想象的这一天也只有自己一人。
或许是因为如今多了个赖栗,大部分情绪都花在了他身上,留在戴松学的寥寥无几,戴林暄不仅没有曾经的痛苦郁结,甚至有空想晚上做什麽菜,公寓还有没有干净的四件套……
“早前我每月都会去望山寺上香,想要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想要父亲早日清醒,阖家团圆,可这愿望啊怎麽都不能实现……”
“直到後来我才明白,这不能怪佛祖,建寺庙的人心不诚,来拜的人又怎麽能如愿?”
“用血钱堆起的香火气,神佛恐怕都不屑于收。”
戴松学倏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戴林暄敲了敲旁边的文件:“您为什麽会觉得我会和您一样,把它们当成宝呢?”
律师:“……”
“我来见您,只是出于当年的养育之恩。”戴林暄看着床上的老人,扯了下嘴角,“尽管我情愿自己没出生过。”
赖栗手一紧,口中的苹果咬得咯吱咯吱响。律师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打断,不由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您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我仍然和从前一样,希望您长命百岁。”戴林暄注意到了戴松学脸上浮现的微弱希望,只觉得好笑,他弯腰给戴松学提了下被子,轻声道:“您觉得警方的进展为什麽这麽快?”
戴松学的目光艰难地扫了一眼赖栗,又回到了戴林暄身上,眼里落着明晃晃的惊惧。
戴林暄笑了笑:“不是您教我的吗,要识大体,辩善恶,明是非。”
“滴——!!!”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骤然撕裂了病房僵凝的氛围,戴松学胸口猛得一挺,喉咙中溢出破碎的气音,痉挛的手指刺挠着床单,眼珠子瞪得浑圆。
戴林暄直起身体,被警察与保镖撞开,医护奔跑的脚步声丶输液架与地面摩擦的吱呀声,与心电监护仪一起连成尖锐的一线,贯穿了戴林暄的耳腔,刺痛不已。
“哥——”
“戴林暄!”
戴林暄倏地回神,後退半步撞到了赖栗的胸膛。
赖栗焦躁得指尖都在抖:“你哪儿不舒服?”
“没……”戴林暄顿了顿,诚实道:“头疼。”
赖栗:“我去叫医生——”
戴林暄轻拍了拍他的手:“不用,回家就好,我不想在这儿。”
赖栗立刻替他拨开医生递来的抢救风险知情同意书,拉着他离开了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
嗡鸣消散,嘈杂退却,戴林暄直面着冬日的阳光,吸了口新鲜空气。不远处的停车场,戴家人从豪车上鱼贯而下。
“好多了。”戴林暄拢了下赖栗的衣领,拍拍他的手说,“走吧,回家。”
来接他们的是保镖,还是之前那一批。保镖头儿镇定地把戴林暄迎上车,丝毫不知道自己团队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
“老板,公寓已经排查完毕,没有安全问题。”
“辛苦。”戴林暄说,“麻烦再帮我买点菜。”
“啊……哦,好的。”
以前可以让任叔送来,如今既然承诺了要割席,倒不好再像从前一样。
“最近先委屈一下。”戴林暄不动声色地捏捏赖栗的指尖,“我们尽量不露面,外面不安全。”
“……”赖栗看了眼前排的保镖,压着情绪没有开口。
一直回到公寓,摔上门後赖栗才爆发:“你和戴松学说了什麽!?”
戴林暄慢条斯理地帮他脱掉外套,挂进门口的换衣间:“我告诉他,我对你死心塌地,没了你就不能活,不可能再如他的愿给戴家开枝散叶。”
“……又骗我。”赖栗语气很冷,火气却灭了。
“你看,又生气。”戴林暄走到久违的酒吧台前,倒了杯热水给赖栗。
赖栗冷不丁道:“我早告诉他了,他不可能现在才有这麽大反应。”
戴林暄:“……你什麽时候说的?怎麽说的?”
“他从ICU出来後就‘请’了我一次,让我离你远点,可以给我一大笔钱和资産,改名换姓到欧美生活——”赖栗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我告诉他晚了,我们已经睡了。”
戴林暄蹙了下眉:“就这些?”
赖栗:“嗯。”
原话当然比这个粗俗得多,不然怎麽刺激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不过没必要说出来给他哥听。
戴林暄:“他是一点不信我真出了事……”
赖栗一顿,将热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