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心轻轻将一口酒送入喉咙,道:“那我这次被整得这麽惨,以後要是保研到他手底下,没准他记挂起今日的情分,往後也能助我在学术道路上一帆风顺。”
“可千万别。”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惹得绍勤的声音再压低了一个度。“我的导师警告过我们,如果想平安读完三年研究生,就别去杨潭建手底下。”
“为什麽?”
“不知道,我导师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那杨教授现在的研究生——”“好了。”齐恒心的话还没问清楚,就被于冠打断了。于冠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举起酒瓶,瓶中的酒水只剩浅浅一层。“这里的三个人都不打算考研,关心这些事做什麽?来,干杯!小勤子,你不是说要再打一盘吗?”
“来来来,快来!这次我保证听你们的,你们让跳哪,我就跳哪。”
玻璃瓶碰撞出的清脆如铁铃声截断了春风里的话语,给未完结的谈话画上了一个不怎麽饱满的句号?
不,是逗号。
“你想查杨潭建?”
三人喝完酒後,回到宿舍。于冠突然问起。
他的问话被贴上轻轻的鼾声,它告诉着宿舍里的两人,绍勤已先一步掉入梦乡。
舍友的沉默扬起了于冠语音里的情绪:“你疯了吧?只是一个留学名额,你就要查他老子?!学校明年还有交换计划。你何必现在来一招以卵击石?”
“如果明年我的留学名额继续被抢走呢?在两周之前,大家都觉得我拿到爱地学院的交换名额是十拿九稳的事。”齐恒心将洗漱用品收进抽屉里,打开台灯,宿舍里又一个角落被暖黄色的光擦亮。“将我的命运交到一个臭名昭着的法官手里?如果最後我被判‘无期徒刑’,我都不屑可怜我自己。”
那句“不会的,毕竟你是年级第一,我们专业的金字招牌,除了那个关系户,还有谁能把你从交换生名单上扯下来”——那句否定险些脱口而出,被于冠强硬地塞回喉咙里。
齐恒心说的没错:谁也猜不准,明年会不会有第二个关系户来当程咬金;谁也想不透,杨教授会不会突然又生下一个“干儿子”。
“在我的家乡有一首民谣,里面有这麽一句:离乡的游子啊在外莫要怕被人骑头上莫当乌龟莫回家。”用乡音哼起故乡的民谣,淳朴却粗糙的词曲落进于冠的耳朵里,他勉强能分辨唱的是哪几个字。
“如果一个人光明正大地往另一个人的脸上甩巴掌丶吐口水,那他被掰断手丶扯断脚时,就不应该怨恨凭什麽丶责问为什麽。因果是不会说谎的——如果杨潭建真的做过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在那些腌臜从土里被翻出来时,他就只能认‘当初为什麽不夹着尾巴做人’。
“我绝对不能输,我不能失去这个留学机会。你也清楚,我的条件,不允许我出任何差错。”
齐恒心本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也无意让于冠走上自己的战线。他借着模糊柔和的黄晕收拾起书包,方便明日早起的自己……直到一道轻飘又分明的叹气落入光色中。
齐恒心的眼珠子从下往上扫,扫过暖光,定在半明半暗的轮廓上。他看着于冠的视线掠过鼾声依旧的床铺,看着于冠走近,看着于冠坐上两床之间的楼梯,听着于冠慎之又慎地低语。
“接下来的话,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不想惹事。”
给自己贴上免s。i金牌後,于冠才肯进入正题:“入学前,我老爹就特地嘱咐我,大学四年别惹事儿,成绩烂也没关系,反正之後他都会送我出国。他只给我下了一道命令:离杨潭建远点。
“别和他私下接触,别在他手底下做项目,别选他当专业导师。我问过我老爹为什麽,他只说我们这位杨教授在学校里不干净丶他的儿子不干净丶在外面也不干净——这应该和绍勤说的资金来路不明有关。
“之後,我又追着问了几次,我爹也只肯透露一点,这人下半身不干净。能让我家老头子说出这句话,我估计我们的杨教授不仅仅是拥揽情人无数,至少是犯了法的。”
话已尽,于冠径直走向洗漱间,也不理会方才的话语是否过于隐晦,对方是否能从中摸出些门道。
对于冠来说,这般做法已是仁至义尽,为免兄弟堕落至退学丶甚至入。狱的绝境,背叛了他自扫门前雪的做事原则。
于冠毕竟是年轻人,总还有些少年热血。他不由得猜想,眼前这个人也许真的能做成他想做,只因为他的出身。
[“初次见面,我叫齐恒心,做事有恒心的恒心。来自七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