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一点点涌上来,潮水声在耳畔肆意翻滚,堵住他的双耳,海浪扑打身体,撞击得胸肺阵阵剧痛。
身体好似被坚硬的石块挤压,碎裂之后再复原,再挤压,不断地叫他尝到她当初的痛。
成镜都不敢往前踏一步,尽管知道这只是梦境,是假的,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产生心疼她的念头。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初见时,她漫不经心,仿佛自己早就是她囊中之物,她只需轻轻一勾手,他就会臣服于她。
再后来,她带着戾气,屡次对他做那种事,一次比一次没有耐心,一次比一次粗鲁,即使她的力量在溃散,但她依旧游刃有余。
她即便是死,也要带着昆仑仙尊一起。
哪会像眼前所见的这般,脆弱,无助,绝望。曾经意气风发的她,好像被杀死了。
成镜颤着眼睫,张了唇,只觉得喉咙发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闭眼不看都做不到。
亮光隐去,周遭又是一片漆黑,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海浪传到耳中,那像是在啃咬吞咽着什么。
再黑,也阻挡不了成镜看清楚。
或许不是“看”,而是她的动作已经被刻在脑海里,没有光,他也知道面前的人在做些什么。
“滴答——”
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面,空气中弥漫着黏糊的声音,像是双手在内脏里搅动,沾满粘液,一动,便是这种声音。
成镜动了动手,睁着眼,一直盯着她的方向,视线里只有模糊的黑影,看不到她的脸。
咀嚼的声音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寒毛倒立,让他的身子紧绷得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吞咽声传来,那声音听着并未将嘴里的东西嚼碎,只是匆匆咬了几下,就囫囵吞下。
成镜不由得跟着一起做了吞咽的动作,然而喉咙干得发紧,无法吞咽。
黏糊的声音再起,那种吃带水的东西,被挤压过后炸出汁水。
成镜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周围。
灰烬之上,她蹲坐在一具尸体旁。那具尸体胸口是空的,扯断的血管干瘪,一滩一滩的血铺开,衣摆浸泡在里头,白衣都成了红。
她低着头,散乱的发丝满是污血,遮住她的脸和手,只能看到她在做啃咬的动作。
成镜无法控制自己的双眼移开,意识与身体分家,谁也控制不了谁。
耳畔是她艰难吞咽的声音,视线里她缓缓抬起头,望过来。
看清的那一瞬间,成镜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意识,也不知自己来时目的,直直看着。
她望过来,满脸的血渍与碎肉,粘着脸颊的碎发遮挡她的眼,那双翠绿的眼是灰蒙蒙的,呆滞的。
她捧着那颗被吃了一半的心脏,晶莹的泪被血沾污,下巴的血滴到手上。
她吃了同类的心。
呼吸被剥夺,如同搁浅的鱼的,只等着死亡降临。
成镜想要走过去,身体动不了,只能睁眼看着。
看着她用那双空洞的,看不见他的眼望着自己,视线穿透自己的身体,望向远方。
看那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远方。
成镜想起了自己耗费太多的时间去生鳞舞,再出来时,她留下的禁阵已经没有了。
当时他就该意识到,她已经出事了。
也许在昆仑来之前,他该拼尽全力,提前生下鳞舞,再将她的阿娘绑起来,带回重莲殿囚禁,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她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惧怕之物。
她低了头,发丝挡住她的脸,掩藏她无意识泣泪的眼。
她张开被血充斥的口,再次咬下,黏腻的,恶心的声音再响,好似双手挤压内脏,浓稠的血爆出来。
成镜无法再忍,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极力忽略那被啃食的内脏,要去拉她的手。
但他拉了个空。
手从她身体里穿过去,没能阻止分毫。
这是个梦境,是她内心惧怕之景,是他无法触碰到的虚幻之物。
她死去的十年,他曾想过无数次,若是可以回到她死前,他会想尽办法保下她,将她囚禁,告诉昆仑的仙尊,他会看着她,会查清一切。
他也想过无数次可以复活她的办法。
凤鸣虽死,但他还活着,他是金莲,可以孕育生命,况且他本就是月神作为帮助北溯的后手而来到这世间的。
即便是要他换一种身份面对她,只要能让她活着,不管是什么身份,他都没关系。
可神魂已经无处可寻,没法复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