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她将他拉入梦中,她倒是干脆利落地脱身,没有告诉他,他该怎么出来。
成镜偏头看向摇篮里的孩子,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若是当初他没有心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该是在自己恢复力量的时候杀了她,还有这个孩子。
摇篮晃动,孩子动了一下,发出软糯的呢喃,声音很轻,咿呀一声,成镜听得瞬间清醒。
他将莲叶包好,再将土覆上去,压得严实。
他站起身,垂眸凝望她的坟,良久,喉咙里才发出声音来:“好梦。”
那时他确实想让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在地府里,有个好梦,至少她可以不用再操心妖界,不用再管他们的死活,轻松一点。
但现在,他要收回自己的话。
有些人再活一次,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恶劣和无情。
成镜攥着她的手,按在胸口,妄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对自己的歉意。
可没有。
她只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自己,甚至还带了疑惑,疑惑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的眼神,看得他心凉,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拳头下去,她没什么反应,自己却因为太用力而受伤。
成镜松开手,自嘲地笑了,低声呢喃:“我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重新看到她的瞬间,他以为她是回来找自己的,她没有死,还来了道宗,除了他,她还会来找谁?
试探过后,原来她是忘了他,也并非是为他而来道宗。
成镜觉得自己是个小丑,想出那么蹩脚的理由收她为徒,还想着要帮她检查身体里的暗病。她却连一天都等不了,在藕粉里下毒。
他忽然开口:“不用你磨藕粉给鳞舞。”
“鳞……舞……”北溯重复这个名字,思绪跳跃。她重新审视面前的男人,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
“是舞宝——”
成镜打断她:“不是。”
他移开眼,不敢看她。心底因为自己的失误懊恼,想了想,脑中空白,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气势软了下去。
被北溯敏锐地捕捉到。
他的反应太过异常,傻子都能看出来。
她朝他走近一步,没有被他的威胁唬到,反而笑问他:“道君为何对我反应这么激烈?”
男人不语,只回头看她,似乎在瞪她。
北溯觉得这个人很是奇怪,说他单纯,他知道换身份接近她,还说那块令牌就是他收徒的考验。
说他心眼多,这会子他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还一副埋怨她的表情。
她做了些什么啊,他要用这种表情看她。
不过是亲了几口,喂了点毒液罢了,至于反应这么大……
北溯慢慢挺直了身子,将所有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豁然开朗。
邪气为什么会在他身上,又为何要接近她,又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答案就在眼前。
北溯再次朝他走了一步,几乎贴近他的身体,他似乎有些不适,要往后退。
她手疾眼快地扣住他的手,紧紧攥住,盯着他的双眼,问他:“你认识我。”
被她注视着的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复杂,只一个眼神,就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成镜抿唇,不回答她。
北溯捏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手腕上已经被捏出了指印,成镜手背的青筋都被勒起,他却没有抽出手,只这么看着她。
他看起来很平静,这层平静的表壳下,波涛汹涌,他在极力忍耐,忍耐着不将压抑了十年的质问与愤恨发泄出来。
只是因为她没有有关他的全部记忆,就算说出来,她也不会感受到他的痛。
他这副倔强的模样落到北溯眼中,只觉得这人真别扭,问什么说什么就好了,干嘛非要犟着不说。
北溯不耐,松开他的手,去扯他衣领,将男人拉到自己眼前,差一点就要贴到他的脸,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一切,我忘记的一切?”
成镜瞳孔震颤,视线里全都是女子,耳畔回荡她的声音,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划过一个念头,她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
坚定的心又动摇了。
她随口一句话,总是能拨动他的心弦。
成镜又在想,她不是故意要忘记他的,她能活下来,定是要付出代价。
他就这么弯着腰,与她平视,胸口的心活了,缓缓跳动。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忘记的那些往事,要由他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