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电报单,展开。是沈从周来的,只有一行字:“展品已布好,甚佳。望周三必至。沈。”
紧绷的心松弛下来。秦建国把电报折好,放进上衣口袋。
“师父,啥事?”李强问。
“沈老说,咱们的木头摆好了。”秦建国说,“让咱们一定去。”
“那肯定得去!”李强咧嘴笑,“我都想看看,咱们的木头穿上‘新衣服’是啥样。”
周六一早,秦建国去了趟市图书馆。他不是去看书,是去找资料——关于省文史馆的资料。
图书馆还是老样子,水泥地面,高高的书架,空气里有陈年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认识秦建国:“秦师傅,又来查木工资料?”
“今天想看看省文史馆的资料。”秦建国说。
老先生从柜台后走出来,带他到地方志区域:“这儿,文史馆的年鉴和介绍都在这里。”
秦建国抽出一本《黑龙江省文史馆三十年》,出版时间是年,已经有点旧了。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
书里有很多照片:老建筑、老专家、老藏品。他看到青铜器、看到字画、看到陶瓷,就是没看到木器。翻到最后一章“馆藏分类”,木器被归在“杂项”里,只有短短三行介绍。
合上书,秦建国坐在那儿了会儿呆。窗外的梧桐树正绿,有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他想,他的那些木头,就要进到这个“杂项”里去了。它们会孤单吗?
“秦师傅?”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抬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洗得白的中山装,手里抱着几本书。
“您是?”秦建国不认得这人。
“我姓陈,陈志文,在这里工作。”男人推推眼镜,“我见过您,去年您来查明清家具图样,我们还聊过。”
秦建国想起来了。当时他为了复原一把明式圈椅,来查资料,就是这个陈志文帮他找了不少珍贵图册。
“陈同志,你好。”秦建国起身。
“坐,坐。”陈志文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他面前的书,“您对文史馆感兴趣?”
“我有几件作品要去那儿展览。”秦建国实话实说。
陈志文眼睛一亮:“木器?”
“嗯。”
“太好了!”陈志文有些激动,“咱们省的木器收藏一直很弱。不是没有好东西,是没人重视。您知道吗,东北的木作有它独特的风格,尤其是民间木器,粗犷里见细腻,实用中藏智慧……”
他说起来滔滔不绝。秦建国听着,现这个图书管理员对木器的了解,比很多木匠都深。
“陈同志是学这个的?”秦建国问。
“家学。”陈志文有些不好意思,“我祖父是木匠,父亲也是。到我这代,没学手艺,上了大学学历史,但对木头还是有感情。”
两人越聊越投机。陈志文干脆去柜台请了假,和秦建国聊了一上午。从东北老木器的榫卯结构,讲到木纹与地域气候的关系,讲到民间木匠的口诀和禁忌。
“我收集了不少老木匠的口述资料。”陈志文说,“可惜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学这个了,很多手艺要失传了。”
“也不一定。”秦建国想起自己的两个徒弟,“总有人学。”
“所以您的作品能进展览,是好事。”陈志文认真地说,“让更多人看到,木头不只是材料,是文化,是记忆。”
临走时,陈志文给了秦建国一个信封:“这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资料,关于东北民间木艺的。您看看,也许有用。”
秦建国接过信封,厚厚的。
“还有,”陈志文犹豫了一下,“周三的展览……我能去吗?我没有邀请函,但真的很想看看您的作品。”
“来。”秦建国说,“我跟门口说一声。”
回到家已是下午。妻子在做针线活,儿子在写作业。桌上留着午饭——玉米粥和咸鸭蛋。
“吃了没?”妻子问。
“在图书馆和陈同志聊了一上午,忘了吃。”秦建国洗洗手,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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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给他盛粥:“听说你要去省里?”
“嗯,周三去。”
“穿啥去?”妻子打量他身上洗得白的工装,“不能就穿这个吧?”
秦建国低头看看自己:“这不行?”
“不行。”妻子放下针线,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穿这个。去年做的,就穿过一次。”
中山装是毛料的,笔挺,但秦建国穿着不自在:“太正式了。”
“正式才好。”妻子不容分说,“你是去展览,不是去干活。得体面点。”
儿子也抬起头:“爸,你真要当艺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