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国宣布参加广交会的决定后,小院里沉默了几秒。
李强第一个反应过来,巴掌拍得震天响:“太好了师父!咱们‘北木’要扬名国际了!”他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差点撞到旁边垒着的木料。
王娟要沉稳些,但眼睛里的光藏不住:“师父,那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小李——李强的弟弟,大名李刚——怯生生地开口:“秦师傅,那我……还能来学吗?”
秦建国看着三张年轻的脸,心里那点不确定慢慢沉淀下来。他点点头:“学,当然要学。不仅要学,还要学得更好,学得更精。”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刚才刻完的《白山忆》,手指摩挲着木纹:“参加广交会,不是为了让咱们出名财。是要让外面的人看看,咱们中国的木头,咱们东北的手艺,到底好在哪儿。”
这话说得朴实,但三个年轻人都听进去了。
“从明天开始,”秦建国继续说,“咱们的活儿要变一变。李强,你带小李从基本功开始练——不是那种急就章的基本功,是扎扎实实的基本功。刨子怎么拿,锯子怎么用,一寸一寸地磨。”
李强挺直腰板:“是,师父!”
“王娟,”秦建国转向女徒弟,“你心细,手稳。广交会需要几件精品,你帮我打下手。还有,设计图要画出来,中英文的说明要准备。这事儿……”
“我可以找沈阿姨帮忙。”王娟马上接话,“我周末去请教她。”
秦建国点头。王娟和沈母一直投缘,老太太也喜欢这个沉静有灵气的姑娘。
“那咱们具体做什么?”李刚问,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秦建国环顾院子里的木料,目光落在那几块长白山老料上:“做一组‘白山黑水’。白山有了,”他拍拍《白山忆》,“黑水还缺着。”
黑水——松花江。这条流过哈尔滨,流过几代人记忆的江,该怎么用木头表现?
秦建国心里有模糊的想法,但还不清晰。他知道,这事急不得。木头会告诉他答案。
傍晚收工,秦建国锁好院门,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胡同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在做晚饭。油锅刺啦的声音,炒菜的香味,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这些熟悉的声音和味道,让秦建国心里踏实。
走到胡同口,遇见前院的刘婶。她端着个搪瓷盆,里面是刚炸好的肉丸子。
“秦师傅!”刘婶叫住他,“听说你要去广州参加啥会?”
消息传得真快。秦建国笑笑:“还不一定呢,刘婶。”
“啥不一定,我都听李强他妈说了。”刘婶不由分说,用筷子夹了几个丸子放进秦建国车筐里的饭盒,“带着,晚上加个菜。咱们胡同出你这么个人才,是大家的福气。”
秦建国推辞不过,只好道谢。
刘婶压低声:“秦师傅,我有个事儿……我娘家侄子,在郊区木器厂上班,手艺还行。听说你这边要人,能不能……”
“刘婶,”秦建国诚恳地说,“我这儿收徒弟,得看缘分,更得看心性。您让侄子有空来坐坐,我看看再说,行吗?”
“行行行!”刘婶眉开眼笑,“有你这句话就行!”
回到家,沈念秋正在厨房炒菜。系着蓝布围裙,锅铲翻飞,利落得很。石头趴在饭桌上写作业,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爸!”看见秦建国回来,石头跳下凳子跑过来,“今天我们老师问,你什么时候上电视。”
秦建国把自行车停好,从车筐里拿出刘婶给的丸子:“还没准信呢。作业写完了?”
“就差数学了。”石头苦着脸,“应用题太难了。”
沈母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建国回来了。正好,我刚跟念秋说呢,广交会的事,你得好好规划规划。”
一家五口坐下来吃饭。肉丸子烧白菜,韭菜炒鸡蛋,二米饭。简单,但香。
沈父先开口:“建国,今天学校几个同事聊起你。历史系的老王,他儿子在轻工局,说如果真有出口,可以帮忙联系包装材料厂。”
秦建国心里一暖。岳父平时话少,但真有事,都在背后默默帮忙。
“谢谢爸。”他说,“包装的事,外贸公司的郑经理提过。要用天然材料,棉布麻布什么的。”
沈母接过话头:“这个我在行。以前接待外宾,礼品包装都讲究。天然材料好,环保,还有中国特色。我认识刺绣厂的人,可以定做带‘北木’标识的布袋。”
沈念秋给石头夹了个丸子,转头问秦建国:“作品方面,你有想法了吗?”
“想做一组‘白山黑水’。”秦建国把《白山忆》的事说了,“白山有了,黑水还没想好。松花江……太活了,木头是死的,怎么表现水的流动?”
沈父放下筷子,想了想:“你可以去看看江。不是看表面,看水里的东西——石头,泥沙,光影。水流动,但水底的东西是相对静止的。一动一静,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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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道理。秦建国记下了。
石头突然抬头:“爸,你可以用木头的纹路当水纹啊!我们美术课画水,老师就说要观察纹路。”
童言无忌,但点醒了秦建国。是啊,木纹本身就是自然的纹路,有些纹路天生就像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