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冠冕并不常用,之前玩闹时不小心压痛了曲宁的额头后更是被雪藏了起来,不过它与自己有深刻的联系,并且会源源不断地散发神力,这个时候倒是很适合使用。
最后看了一眼安分地窝在冠冕当中的灵魂,主神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与此同时,祂的神域半永久地封闭了起来,禁止一切生灵的进出,内部则再一次慢慢飘起了细小如灰烬的雪花,落在主神和曲宁曾经一同看过的景物之上。
主神是不做梦的,但可能是曲宁的灵魂完美无缺地在身畔的缘故,主神罕见地做了一个不太漫长的梦。
在梦的前半部分,祂飘在半空中,充当一个小孩子的观众。
他被黑色长发的母亲叫做“宁宁”,黑色短发的父亲把他高高举起,逗得他弯着眼睛大声地笑,露出还没长齐的雪白牙齿。
盒子一样的“家”里,偶尔会出现被撕碎的全家福和各种证件,宁宁低着头把它们歪歪扭扭地粘在一起,挤进相框。
在宁宁睡着后,他的母亲和父亲无数次压低声音争吵,最严重的时候,终于连他也不顾忌了,把一切能打碎的东西都打碎,一切能点燃的东西都点燃。
宁宁在漆黑的房间中坐了起来,沉默地听着雷声一般不断响起的碎裂声。
主神混混沌沌地飘着,俯下身捂住宁宁的耳朵,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祂也不清楚。
如祂所预测的那样,两个大人分开了。
祂没有想到的是,对宁宁都很宠爱的两个大人,谁都没有要这个孩子。
他低着头,做错事一般被眼生的亲戚带走了,然后就是不停地辗转。
有时候学期才过一半,刚回来就被通知要去另一个地方,于是只好沉默地拿起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无数扇门为他打开,无数扇门为他关上。
主神依然碰不到眼前的人,更碰不到那些霸凌他、孤立他的人,纵使怒火中烧,也无能为力。
曲宁从来不哭泣,倒是主神为他流了太多没人看见的泪水。
被醉驾的司机驱车撞到曲宁身上的那一刻,主神终于忍不住了,祂崩溃地冲向曲宁,拼命地把自己的神力灌进他的身体,想要愈合他破碎的内脏。
在神祇的眼中,这十几秒是多么漫长啊,漫长得足够让祂看清楚,祂能扭转一切病痛创伤、颠覆山川和海洋的神力是如何徒劳无功地流进曲宁身体又流出。
梦中无法发出声音,主神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已经因嘶吼而碎裂。
祂徒劳地伸出强健的胳膊去抓曲宁,每一下都是空的。
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的主神陡然间想起来眼前双眼涣散的人对祂讲过的一个故事——
猴子把尾巴绕在树枝上,倒吊在清澈的水面上伸手捞水中的月亮,不知道那只是倒影,忙活了半天,脑袋都晕乎了,才发现手上只有冰冷的河水,月亮仍然在水中。
曲宁是从一阵柔和的亮光中苏醒的。
他像是睡过了一个长长的、懒洋洋的午后,以至于刚醒来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要花好一会功夫才能想起来睡前都做了些什么。
啊……阿伏亚离开神界,留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神域里转悠。
然后呢,曲宁仰面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吊在天花板下的浅色的帷幔。
然后莫伽拿来一个小喷泉,启动之后会喷出来清清凉凉的泉水,他玩了一会,喝了一杯水或者酒……
接下来是什么?
曲宁有些头痛地抬手按了按太阳xue。
他现在在自己的房间内,那应该是不小心喝晕了,然后被莫伽或者其他神侍抬了回来?
不,不对吧,曲宁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确认刚才没有看错,上面真的布满了银白色的纹路,和阿伏亚的很像,只是祂是黑色的,有时浮在皮肤表面,更多的时候不会显现。
用力搓了搓,没有搓掉,曲宁微微皱起了眉毛,心想难道是他喝醉了之后太想念阿伏亚,于是糊里胡涂的翻出来某种绘画或者纹身的颜料,在自己的皮肤上复刻了这些花纹?
不可能的,哪有人醉了还能画这么流畅的线条。
曲宁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是又毫无头绪,于是甩了甩脑袋,索性不想了。
他坐了起来,跳下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身不着寸缕。
虽然没有人或者神会偷窥自己,但是曲宁还是有些不自在地随手扯了什么柔软的布料遮在下身。
还没去找不知道丢到哪里的衣袍,曲宁就先循着闷响发现地毯上滚落了一顶璀璨耀眼的冠冕。
“……”
看样子是刚才不小心带下来的,曲宁深深地皱起了眉毛,弯腰捡起它。
它不应该在这里吧。
阿伏亚不在神域,也从未和祂提起过会把自己的冠冕留在这里。
曲宁不清楚祂平时都把这个沉甸甸的东西收纳在哪里,所以自己不可能把这顶耀眼但硬邦邦的冠翻出来丢在床上。
一觉醒来出现了两件怪事了,曲宁心想以后再不能随便喝阿伏亚说的“淡淡的不会醉”的酒了,整个人的记忆竟然会凭空消失,太可怕了。
把冠冕放到桌子上,曲宁撩开纱帘帷幔,走去打开了最近的一扇窗户。
从醒来开始,他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雪花飘落的簌簌声,是错觉吗?
嗯……并不是。
窗户外并不是熟悉的走廊和芳草茂盛的庭院,出现在曲宁面前是一堵雪墙,厚密结实,外面似乎下了大雪,把整个建筑都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