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陡峭而潮湿,墙壁上覆盖着滑腻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地底特有的阴冷与陈腐气息,混合着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源自“鹞子”的特殊香味,以及更加清晰的霉味和澹澹的血腥气。陆清然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下移动,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匕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石阶并不长,大约十几级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石室。室内点着两盏光线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了周围。石室显然被精心改造过,墙壁平整,一角堆放着几个箱笼,另一角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散乱地放着些杂物。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个简陋木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以及几卷用油布包裹的物件。
空无一人。
“鹞子”不在。或许是去了更深处?还是刚才离开的动静就是他?陆清然不敢确定,但此刻密室无人,是天赐良机。
她没有浪费时间,目光迅扫过整个石室。木架上的瓶罐,她凑近快闻了闻——有那特殊香料的原料,有研磨好的“赤焰砂”粉末,还有一些她暂时无法辨认的、气味古怪的药材或矿物。这证实了此处确实是“鹞子”调配那些特殊物品的据点。
她的注意力随即落在了木桌上。桌面上散落着几张写过字的纸,墨迹尚新。她拿起一张,就着昏暗的灯光快浏览。
纸上记录的是一些代号和数字,像是某种流水账。
“丙字七号,岭南路,货损一,补丁字三号充。”
“甲字九号客户,尾款三百两,收讫。”
“新契:庚字五号,需容貌清丽,识文断字,价八百。”
……
这些零散记录,虽然用了代号,但结合“金蝉脱壳”的模式,不难理解:“丙字七号”可能指某次流放队伍,“货损”意味着选中的“蝉蜕”出了问题,“补丁字三号充”则是用另一个替身顶上。“甲字九号客户”付清了尾款。“庚字五号”是新接的订单,要求一个容貌清丽、识文断字的女性“真身”或“蝉蜕”,开价八百两!
触目惊心!人命在他们眼中,如同货物般被标价、交易、替换!
陆清然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寒意,将这些纸片小心收好。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桌下一个半开的藤箱上。箱子里似乎装着更多纸张。
她蹲下身,打开藤箱。里面是厚厚一叠用麻绳捆扎的账册和名单,纸张新旧不一,显然是从不同时间积累下来的。
最上面几本账册封皮上写着简单的标记:“甲子年往来”、“乙丑年收支”、“丙寅年货录”……时间跨度竟有数年之久!
陆清然的心跳猛地加。她迅抽出标记为“丙寅年货录”的一本,翻开。
里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分门别类地记录着:
“货”的来源(多用流放路线和编号指代)、特征简略(如“年约二八,面有浅痣”、“体弱,曾患咳疾”)、收取日期、经手人(多用代号,如“鸟”、“隼”、“鹞”——“鹞子”的代号赫然在列!)、以及“货”的处置去向——
“甲字三号客户,充作外室。”
“丁字库,留用。”
“往西边,充作匠役。”
“丙字客户,抵债。”
“充作外室”、“留用”、“往西边”、“抵债”……每一个冰冷的词语背后,都可能是一个女子悲惨命运的缩影!而“往西边”……是否就是萧烬在边疆现的那些本该“死去”的流放人员?!
陆清然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她继续快翻找,在另一本“乙丑年收支”的账册末尾,现了一份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名单,旁边标注着“贵人特需,谨供”。
名单上的名字让陆清然嵴背凉——那并非代号,而是一些真实的、有些甚至颇为耳熟的官家女眷或富商妻妾的名字!旁边标注着她们的特征、喜好、甚至部分生活习惯!这分明是一份为某些“贵人”量身定制的“猎物”名单!“蛛网”不仅帮人处理麻烦,还主动为权贵物色、绑架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