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成被带回义成军谢峥的营帐中。
谢峥抬眼看见来人,随即又垂下头自顾自看着眼前的沙盘,只轻声问着将明玉成押进来的士兵:“唐公子回去了?”
“这……”
士兵有些支支吾吾的,谢峥心中暗叫不好,快步走到他面前,语气有些焦急:“唐公子人呢?”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跪倒在地,低着头小声道:“唐公子让属下先将此人押送回来,说自己有要事要去做。”
“他去找王上了,”明玉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苏黎是王上派到他身边的,也是因为王上的命令才丢了性命,他气急败坏,自然是要去找王上报仇的。”
“你先出去吧,”谢峥颔首对着面前有些害怕的士兵,见他出去之后才走到明玉成面前,“你同他说的?”
“唐公子问起了,我总不能撒谎骗他吧。”
“你同他如何说的?”
明玉成面露难色,似乎还权衡了一阵才开口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苏黎之死的真相全然告知了唐公子,他会如此冲动倒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真相?”
“看七殿下这副模样,应当也同唐公子一样,这些年来一直以为苏黎是死在右相手中的吧?”
谢峥目光一凛:“莫非,苏黎的死与你们有关?”
“岂止是有关啊,当初苏黎被唐毅派去的人重伤,回到据点求着我手底下的人将她送离京城,杀她的命令可还是我亲自下的,”明玉成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颇有感触道,“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王上早就传了令,一旦苏黎没了用处,不论任务是否完成,都不必对她手下留情。那些探子常年背井离乡,终日只与彼此为伴,连饮酒作乐都是奢侈,难得有一个如同苏黎一般貌美又娇柔的女子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会如何对待苏黎,不用我多向七殿下解释了吧?”
“你方才同我说的这些话,全都告诉北言了?”
“唐公子一看便是性情中人,若是事到如今还欺瞒于他,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啊。”
“姜临把你送过来,就是为了让你把这套说辞说给北言听吧?”谢峥锐利眸子一眯,其中尽是寒意,“为的就是将他引到姜临面前去,他如此孤身前往,姜临要留下他的命易如反掌。”
“七殿下就算这时候猜出了王上的用意又能如何呢?这个时辰,想来唐公子应当已经出了大宁地界了,不出半日便可到达西羌境内,待他潜入我西羌王宫之中,他的生死便只由王上说了算了。”
“为了姜临的狼子野心,丢了自己的命,值得吗?”
“我的命原本就是王上的,”明玉成目光微微柔和了些,只是这柔和一闪而过,再次开口时眼神已经再度锋利起来,“其实我和苏黎于王上而言并无不同,身为王上的下属,没能完成任务就应该以死谢罪,我与苏黎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死毫无价值,而我的死却能换唐公子的性命,怎么算我都是赚了。”
“苏黎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左相不是早就查到了吗?她是你们宁朝先德王唯一的女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乱党遗孀。”
“若她当真是先德王之女,为何会与你们西羌扯上关系。”
“说起来这也还得多谢左相当年对先德王一脉的赶尽杀绝了,”明玉成轻笑一声,“若非当年左相将事情做得这般狠毒,那位德王妃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在京郊遇上我的人之后便立马投靠。”
“如此说来,从一开始,苏黎就是你们的人?”
“是啊,起初她们母女被安顿在离据点不远的一处小院子里,每日里有专人教授苏黎习字读书,等她年纪大一些,样貌也长开了,我们便将她送去了燕春阁。”
谢峥有些惊讶:“德王妃就这么看着你们将她唯一的女儿送去青楼而无动于衷?”
“那个女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当时那些探子传信回来禀报此事,我原是想着让他们自己处理,但当时为了将那处据点整顿得更完善,我决定亲自来一趟京城。我赶到的时候,果真见着那女人不知死活地非要和苏黎在一起,青楼怎可能养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更何况她罪臣家眷的身份人尽皆知,燕春阁也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明玉成说着,不屑地嗤笑一声,“说到底没了德王,她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妇人,若是拦了我们的路,倒也不必同她客气。”
“所以,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自然是将她杀了,难不成七殿下会留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都不能为你做的无用之人?”明玉成反问道。
谢峥的手不知何时已然紧紧握成拳,此刻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咬牙切齿一般:“那是一条人命,就算你们嫌她妨碍了你们,送走便是了,何至于杀人灭口呢?”
“腿长在她身上,送走了她也可以回来,还不如杀了来得痛快。”
“你们做事倒还真是不留余地。”
“七殿下谬赞了,”明玉成应声道,“像我们这样不知何时会送命的人,从一开始就明白。任何一点妇人之仁都有可能断送自己或是身边人的性命,所以有些时候难免心狠了些。”
“看来我倒是也应当同你多学学,”谢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着营帐外略微提高了些声音,“谢竹。”
谢竹很快走了进来,剜了明玉成一眼后看向谢峥:“殿下有何吩咐?”
“将明玉成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谢竹愣了一下,继而点头,一把托起明玉成的手臂,动作有些粗鲁地用力将人从地上拽起拖了出去。
谢峥来不及坐下,直接走到瞿广白的帐中,几乎在掀开门帘的瞬间开口道:“北言去西羌了。”
在里面站定之后,谢峥才看见谢洋和瞿广白二人神色皆是一脸错愕,就连脑袋偏过来看向自己的弧度都格外一致。
此事谢峥原是想瞒着谢洋的,却不曾想她这时候竟然和瞿广白在一起。
瞿广白见谢洋愣住一动不动,又见谢峥似是有些懊恼自己没看清里面的人就贸然开口,营帐中登时安静得落根针都听得见,忙不迭起身伸手要将谢峥往外推。
谢洋看出他的心思,猛地一拍桌子:“等等。”
瞿广白的动作顿住,又听见谢洋说道:“七哥,你方才说什么,他去哪儿了?”
眼见着瞒不过去了,谢峥索性坐下实话实说,将明玉成方才同自己说的话和盘托出,末了又道:“北言原本因为苏黎的事情错恨左相多年,又从明玉成口中得知苏黎死前受尽折辱,心中定是对凶手恨之入骨,眼下他明知凶手是谁,如此悲愤交加又怎能忍得住不去为苏黎报仇。”
“所以,他去找姜临报仇了?”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谢洋又重复问道,“他独自一人,去西羌闯西羌王宫,就为了给苏黎报仇?”
“只怕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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