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闻言,心内止不住地心酸起来,一半为老北静王,一半为水溶——他虽只是平静地说着这些话,但迎春知道他一向是个极重情的人。
迎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水溶,默了一默,便伸手过去执壶为他细细斟了一杯茶。水溶抬眸,温和地望了迎春一眼,执起盏,慢慢将杯中茶饮尽了。
或许是因着迎春看他的神情,水溶反安慰似的柔声道:“逝者已矣,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古来征战几人回?我倒
也庆幸父王虽失了双腿,但好歹还是保存了一条性命。”
说着又微微笑道:“不想父亲这事倒成全了我。那时我爷爷尚在,他当年随太|祖入京后,便被派任西北戍边,渐渐在西北军中建立了势力威望,对我爷爷而言自是希望北静王一支能将他亲手在军中建立起来的势力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故而我父亲虽本并不大尚武,但仍是被爷爷押着子承父业。虽后面也历练出来了,但同霍魁这种天生的将才比起来还是多有逊色。”
“父王出事以后,倒教我爷爷明白过来,军中势力固然重要,但战场残酷,若子孙后代当真没有将才就不要强求其能统帅一番。否则赶鸭子上架,不但也延续不了水家在军中的势力威望,反而还要害了子孙一辈子”。
“那时小王正是四五岁的年纪,天生的擅文不擅武,本正被我们家老爷子逼迫着苦练骑射好日后继承父亲的衣钵。所幸后来老爷子想通了,倒也不将小王往将才的方向催逼了。”
迎春听了这话,忙念佛道:“阿弥陀佛,多亏您家老太爷圣明,否则今日大宁虽多了一个并不出色的将领,却少了一个与国与民分忧的难得的相才!”
水溶闻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手指隔空点了点迎春,道:“夫人何必嘲笑本王,不过一介庸常人耳,何谈什么相才?”
二人说到此处已是离题千万里了,水溶便将话
题往回拉:“先不说这些不相干的。只说当年那霍魁取我父王而代之,成为西北军营的统帅后,也当真兑现了诺言,暗中大力襄助二皇子。”
“只是霍魁亦留了心眼,对二皇子的襄助总是控制在使他与大皇子的实力保持在势均力敌的水平上,如此这二人内斗都斗不过来,互相削弱实力,倒教大宁坐收渔翁之利了。”
“后来匈奴老单于病逝,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斗争也从暗中转为明面,二人明火执仗拉起各自人马,都剑指单于之位。”
“在霍魁的暗中‘扶持’‘帮助’之下,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方争夺多年,终于将匈奴一分为二,分裂成了南匈奴和北匈奴。二皇子掌了靠近大宁国土的南匈奴,大皇子则盘踞于更望北边一些北匈奴。”
说到此处,就连水溶也不得不赞道:“虽说霍魁生性卑劣奸狞,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能将两个匈奴皇子控制于股掌之间,精准把握火候令双方相互消耗这么多年,并最终分裂了匈奴。”
“此番作为,就算别人能想得到这样的计策,恐怕也极难有这样的手腕将事情做得如此成功还不教人察觉出半点出,确是了不起。”
“霍魁通过暗中对匈奴局势的这一通搅和,大大削弱敌方势力,使得大宁这边只需费少许兵力,便就能将匈奴大患平定于无形,这确是我父王执掌西北军时所没能做到的。”
“
不论用的是什么手段,这霍魁为守卫大宁边防确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也是这些年来他在西北拥兵自重,而皇上却能容让多年,并没有一开始便采用雷霆手段对付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西北边防安定下来以后,霍魁的所作所为就变得十分教人诟病了。他担心‘兔死狗烹’之结局会落到自己头上,便仍与当今的南匈奴单于、当年的二皇子继续勾结。默许匈奴铁骑骚扰边防、劫掠百姓,然后霍魁这边再装模作样领兵拒之。如此匈奴那边获得了财物,而霍魁这边则通过营造边境仍不安稳的假象,来巩固他在西北边防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他二人倒是各取所需了。”迎春蹙眉摇头道,“只是这样一来倒苦了边关的百姓了。”
“何尝不是这么说的呢,”水溶亦叹道,“霍魁其人,或许是因着早年卑微落魄,于钱权上倒有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为了这两样事务,能够抛却一切底线,无所不用其极。可惜了这霍魁空有难大才,却无足够的品德来承载此才,终成一代祸害。”
“再有,”水溶又道,“别看这些年霍魁与那二皇子合作无间,且看上去还是霍魁处处占着主动权,但与虎谋皮哪有那么容易的?”
“那二皇子知道太多霍魁的底细,手上握着霍魁残害忠良,私通外敌的种种罪证,在二皇子还势弱时尚能相安无事,可当他日渐强
大起来之后,只怕就会用这些把柄作要挟,迫使霍魁作出不利大宁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