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罗本来想关掉视频,这太恶心了。
可事到临头,易先生冲进了手术室。
他改变了主意,赶走了医生,说还是不做了。他推着轮床离开手术室,动作混乱,有点惊慌。
“我带你回去”他说,“我只是要吓吓你,你听话不好——”
他当然不是在吓左安,田小罗知道他是当真的。他这么说,是因为怕床上那个打了麻药无法反抗的人生气。
左安安静地躺着,盯着易先生,后者快速说道:“我会立刻把你带回去,你什么事也不会有,是我做了错误的判断……”
让易先生那种人说出这种话可不容易,他推着左安来到走廊上,又把他抱到轮椅上。
接着他单膝跪在他脚边,亲吻他的手指,好像这卑微的人是攥着他心脏的国王。对方垂着眼睛,看也不看他一眼。
易先生一贯是个冷漠镇定的人,人们总说不清他在想什么。但这一刻并非如此,他极度脆弱,魔鬼般的暗影之下,某种东西流露出来。
好一会儿,田小罗看到轮椅上的人抬起手,抚摸易定远的头发。
这触碰很温柔,却又像是施舍一般,恶意又绝望,田小罗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快感乍现,明亮诱人。权贵的生活中有无数这样的光亮,辉煌闪耀,不见黑暗。
但偶尔时刻,光线熄灭,你突然发现黑暗如此沉寂,无边无垠。它饥肠辘辘,吞噬快感之光,因为你一天天司空见惯,新鲜之事很快陈旧,接着腐败。只要你活得够久,见识够多,总会这样的。药物也无法挽回。
你试图找到一直亮着的东西,改变局面,广告里说会有,而你想要什么一向都会有的。
田小罗突然想起易先生的房子起火后发生的事。
因为没有授权,所有的门都打不开,所以大宅里的七个保镖和四个高阶性奴,一起被烧死在了里面。
田小罗并不为此难过,权贵的保镖手里不知沾了多少血。至于那些高阶性奴,人被改造成那样你下次买什么脑子了,想的只有定制菜单上的事宜——想操或被操、尖叫、静默不语,如此等等。这种手术类型繁多,还有诸多品级,把人改造成相应款型的玩偶。不能算“人”。
左安是那死掉的四个性奴中的一个。
最终……易先生还是给他做了手术,田小罗记得那张脸,容貌柔软天真,纤细得像会融化在光中。他就在那四个死去的性奴里。
权贵们难以预测,他们有权力,所以随时会改变主意。
有些人说房子是左安烧的,是他干的吗?田小罗并不确定。
田小罗看多了杀戮秀,但仍然说不清那些人走投无路之际能有多少的办法。欺骗、伪装、杀戮、甜言蜜语……当真的活不下去,就会不惜代价报复。人性中炽烈的东西在他们身上燃烧。
上城这些“神明”和他们愤怒的,来自地狱的玩偶。
是否是他把药物推到易先生身体里的呢,那时候他还面带微笑,显得柔软天真。
他像个受了惊的孩子,让人想安抚他,而他会把自己灵魂给你,让你从此拥有归属。而易先生温柔地看着他,抚摸他的头发,确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
左安曾在杀戮秀的一个采访里说过,说他经历的事情当然很糟糕,但他活下来才有机会。他相信如果你能活着,去尽力,事情才会变好。
他性情中有些非常天真的东西,但他不蠢,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走投无路,也能够下得去手。他在那片地狱里长大,知道事情会有多残酷。
也许不是他做的。
易先生彻底把他毁了,接着发现从他身上榨取的东西再也没有了,那种他自己民不明白的美好的东西,没有如想像中那样中泉水涌来,随手可得。
那个人干涸了。他已经死了,只保留了一个虚假商品的外表。
有钱人被骗总有很多的办法讨回公道,他也有无数更新,更好,升级版的产品可以代替,但这个不行。他被骗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易先生自己丢掉了生命监控,调高药物浓度,再将之注入身体……他烧了房子,杀了里面所有的人,因为他觉得很没意思,而这年头生和死这么接近。
不知道左安最后的时刻是什么样。
田小罗想像易先生的画面时,只有一片黑暗,但左安的却是在火焰中,他在大宅中的某个地方,很安静,可能还穿着易先生给他的兔子拖鞋——他说他喜欢,因为很暖和。但也许是撒谎,他赤着脚。
他什么也没留下。骨头都烧成了灰。
田小罗把零食袋丢到一男裤,现在是没有任何食欲了。她看着在宴会上一杯接一杯喝酒的雅克夫斯基,觉得这样比较幸福。
她站起来,翻出一瓶能找到最烈的酒,戒什么东西都以后再说吧。
不知明科夫先生那样的人是否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人们经常感觉不到,但浮空城有着无所不在的数据统筹,核心AI会发现,然后告诉他吧。
也许雷洛也知道,最顶峰的权贵们知道……他们不告诉别人,因为真相是奢侈品,让高层的人能做出更宏观的判断。
而在这件残忍又愚蠢的事情中,他们又知道了什么呢?他们会做什么?
宴会厅中,权贵们吃掉精美的食物,灯光锐利冰冷,穹顶的装饰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宛如一双眼睛。
人们彼此交谈,过程中有繁复的规则。
两个权贵在交谈,其中一个说道:“真的很贴心,上一次的七人宴会上,主人最后上了道菜,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明星。”
“这种吃法,烹调其实没什么特别。”另一个人说,“但进食得得喜欢猎物,而且与之有特定的情感联系,最好还能亲自追猎。这会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有种独特的……夏伤。不然味道还不如精品牛呢。”
明科夫先生转头和他儿子说什么,后都低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