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应下离开,影儿去厨房盯着仆从熬药了。
屋内只剩下了黎霜和裴晏二人,难得有些安静。裴晏还是盯着黎霜,而後直接坐到了她身边。
黎霜见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真是怪了。那边有凳子不坐,你想干什麽?”
“大小姐真瘦了,”裴晏伸手拿过不远处的铜镜递给黎霜,“本来脸上就没几两肉,现在倒好,皮都贴着骨头了。”
“哪有这麽夸张”黎霜放下铜镜,道:“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五日後会是一场恶战,我必须慎重。”
裴晏问道:“皇帝为什麽给了你五天时间?就不怕那些所谓的证据被销毁了吗?”
“这或许就是陛下的目的。”黎霜轻声道。
长安近日的舆论让他不得不放出自己,若自己真是被诬陷,那皇帝就不会再听到那些市井蜚语。
若自己不是,真贪污受贿,也好借此堵住百姓的嘴,证明自己这个皇帝不会胡乱行事。
但如果是前者,皇帝用脚趾都能想到幕後之人是谁,那他就必须保住皇室的颜面,给冯御销毁证据,自证清白的时间。
这样一来,皇帝怎麽也不会亏,还能解决这件让自己头疼的事情。
只是黎霜不明白,为什麽皇帝不在怀疑自己的时候直接找她询问,而是先把自己关进地牢里。想必其中也有冯御的手笔。
“物证难说,但人证我能帮忙。今晚吧,今晚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徐青山。”裴晏道。
黎霜想了想,道:“一定要万分小心。毕竟他作为证人,一定会被大皇子的人盯着,你得注意点,别暴露自己。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便算了,因为他就算愿意作证,旁人也不一定能信,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起了冯御那恐怖的私牢,有些毛骨悚然。
“说这麽多?”裴晏懒洋洋笑着,眼角闪着流光,在烛火映衬下平添了几分暖意,“之前我说要走,大小姐可没这麽多话。”
“所以呢,你想说什麽?”黎霜不解。
难道之前自己真的寡言少语到了一种境界,连裴晏这种大大咧咧的人都能察觉?
但是她从未这样觉得,甚至恰恰与之相反。
昏黄的烛光爬上了黎霜的衣角,将她的衣裳染成暗黄色,衬得黎霜的脸更加白净。
裴晏轻笑,在不算小的空间内,声音被放大,格外清晰,“没什麽。只是觉得我的努力还算有点效果。”
什麽努力?又有什麽效果?
黎霜一头雾水,竟突然想到了那道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好感度,宿主,攻略对象……
她自裴晏成为自己暗卫的第一天起就在思考这些陌生的词语,以至于她在之後的每一次听到那道声音时都会格外注意。
第一次,是她遇到裴晏从天而降,那道声音说要让裴晏先取得自己的信任。那时这个叫好感度的东西是……负百分之五十?
可是她只懂一个五十。从那时起,黎霜就确定那道声音所说的内容和自己有关。
第二次,是裴晏说要帮自己破案,自己不过给他拿个凳子,他就说自己关心他。那时也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好感度变成了负百分之六十。
似乎是变多了,可是当时明明自己对他并无任何好感。
第三次,是破案後自己询问裴晏破案的方式,当时裴晏还猜出了自己是大理寺卿,说了一个古怪的词语,叫性别歧视。
自己问他是否觉得女子做官离经叛道,裴晏不以为然,说能者居之。那道声音又出现,好感度变成了负百分之三十。
从这里开始,黎霜就隐隐有些明白了好感度这个东西,但不能完全肯定。
她也不明白为什麽数字会又增又减,所以她开始找每次变化时自己和裴晏做了什麽,说了什麽。
直到第四次,二人在悬崖底下养伤,好感度变成了0。
她当时面上不显,甚至都没有再问裴晏那些词句的意思,只是在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
此刻,加上裴晏说自己的努力有了效果,她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黎霜知道裴晏不会害自己,这是她唯一能从裴晏身上得到的信息。
以及他不属于这个地方,黎霜也能清楚地感觉到。
她没有再接裴晏的话茬,只是换了话题,道:“我没做过的事,我证明不了。到时候除了一张嘴。我什麽也没有。”
“什麽也没有?”裴晏觉得好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的褶皱,“我之前就告诉大小姐了,你身後有黎家,有大理寺,还有影儿凌逸和我。就算有什麽意外,大小姐绝对不会有事的。”
黎霜不以为意,“你又知道了?”
“不过大小姐从没有过意外,”裴晏道:“看似你很被动,实则你永远在思考下一步计划,用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脱身。”
这个做什麽都总能出乎人意料的奇女子,永远有反败为胜的信心和勇气。
那双温和平静的眸子里蕴藏着比天地更为广阔的见识和智慧,像永不停息的风暴席卷着所至之处,留下的不过是风卷残云後的云淡风轻。
就像现在,身陷囹圄後,迎接她的或许是人头落地,却还是心平气和般坐在这里,说自己什麽也没有。
“说得我好像无所不能似的,”黎霜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过意外,是我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的弱点。它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扎下来,让我头破血流。”
她从来没有有意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那简直比身坠悬崖更让她感到恐惧。
“弱点?”裴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某夜发生的事似乎还记忆犹新,那蜷缩着轻轻颤抖的影子和身前冷静得可怕的女子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黎霜不解,看着他正要说什麽,听他道:“确实,大小姐真的没有弱点。”
她不知道裴晏这句话是真心还是讽刺,无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