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砸得乱七八糟,连地板都破了好几块,他看着满地狼藉,心中不是滋味。
闻月白砸烂了他们的过往,和从前的甜蜜割席,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好狠心的人。
黎呈瑞坐在废墟里,寒风和他炸毛的头发打了个平手,把他从海胆吹成皮球。
黎呈瑞搓搓胳膊,后怕如冬潮,啃硬邦邦的面包磨牙,头发又白了好几根。
他推开房门,坐在床边,闻月白还睡着,睡颜恬静,不再抵抗,不再抗拒他的抚摸。
从前那个长满了尖刺的闻月白慢慢褪去了尖锐的壳,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真的到来了,就算触摸他脖子上的疤痕都不会被推开。
黎呈瑞掀了他的被子,把无精打采的人从温柔乡里挖出来,带回清山南路,他一刻不停地跟医生联系,约时间检查。
闻月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日历出神,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了,要不要活到明年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节气,黎呈瑞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嫌他挡着光了,顺手掐他大腿肉。
黎呈瑞无奈抱着毯子走到一边,给闻大爷腾出空地儿。
闻月白数着节气,按照往年的天气,这几天连续大雪之后会有一个难得的晴天。
彼时天高气爽,风是凉的,阳光是冷的,是个清爽的好日子。
黎呈瑞收拾好屋子,开门却见对面的大门敞开着,他抽抽鼻子,方才专注着打电话,竟没闻到这么浓烈的煤气味!
他丢下垃圾冲进邻居老奶奶家里,煤气灶上的水壶已经烧干了,通红的壶底滋啦滋啦响,黎呈瑞利索地关了煤气灶,捏着湿毛巾把水壶拿开。
屋子里看不到人影,难道是奶奶出门忘记关门了?可厨房里的垃圾袋是满的,她每次出门必然要丢垃圾的。
他张口想喊,可老奶奶是聋哑人,只得到处蹿到处看,最终在卧房门口看到倒着的人。
……
救护车带走了中风的老人,社区服务中心的志愿者随后上门为奶奶打扫房间,志愿者无意间瞥见电视柜上的全家福。
“咦?我记得这个奶奶是孤寡老人来着,没有子女和亲戚赡养。”
“那这个照片……”
黎呈瑞闻声看了过去,顿时瞥见一张熟悉的脸!他劈手夺过照片,最左侧的明显是张晓爱和宋文夫妇,张晓爱身怀六甲,一手挽着丈夫的胳膊,一手牵着胖胖的小男孩。
最中间坐着两位老人,一个是刚才中风被送医的奶奶,一个是从未见过的奶奶。
黎呈瑞拿着全家福快步离开,志愿者冲上前拦住他,“这个不能拿走!”
黎呈瑞出示证件,“这是重要的证物。”
闻月白看着他跑进跑出,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视线呆呆地追着黎呈瑞跑,看他抽开椅子坐在桌前,拿着仪器扫描照片。
屏幕上的绿色进度条缓慢加载,黎呈瑞不自觉坐直,两手搭在桌前,一双温热的手从背后环住他,从锁骨摸到胸口,“在看什么?”
闻月白的声音低沉沙哑,黎呈瑞屏住呼吸,没有言语,只是静候进度条加载到99%。
“或许我可以帮陈非完成他的遗愿了。”
胸前的手抽走了,闻月白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黎呈瑞听见他一头扎进被窝里,明显不愿意听这个话题。
陈非是横在他和闻月白心里的一根刺,不论谁拨动它,疼的都是他们二人,他想拔掉这根刺。
进度条卡在99%,黎呈瑞耐心地等待,只要这个孩子还活着,不管变换了何种身份、姓名,只要五官没变就能查出来。
若是放在前年,长相相似的人都会被机扫出来,但去年楚云凡谈了新的技术项目,今年刚好投入使用,人像搜素的准确率可以达到90%,不仅方便找人,还能提高刑侦效率。
进度条在此时跳到了100%。
黎呈瑞倾身向前,屏幕闪了一瞬,弹出一个页面框:已搜索到23条结果,是否查看。
光标缓慢移到“是”。
下一秒,黎呈瑞瞳孔骤然缩得很紧,他猝地合上电脑,在大冷天里出了一身汗。
他剧烈喘息着,僵硬的后背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他的大脑整整宕机三十秒,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过往。
他选择这处住所,因为它楼梯平坦好爬,因为它楼层中等,能最大程度上提供舒适的环境,这恰好也是家有老人和小孩的人会选择的。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黎呈瑞拿起那张全家福,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笑出两个酒窝的男孩,脸圆圆胖胖的,笑起来敦实得像年画娃娃,可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么胖过……
他的亲生父母,竟然就是陈非的二叔和二妈……他是陈非找了二十年的亲人?
大脑宕机了半分钟。
黎呈瑞注视着他们幸福的笑,原来他也中过基因彩票,捡着父母的优点长出一张乍一看不知道像谁的脸。
他搁下全家福,额上的冷汗顺着鼻尖往下滑,茫然地笑了,人都死了,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
曾经那些模糊的梦、模糊的人,在这一刻变得具象,把他顶在肩上、满身油漆印的男人叫宋文,在楼上做饭的女人叫张晓爱,唯一保持模糊的竟然只剩他自己。
等等……
他还有个弟弟!
黎呈瑞突然来了精神,又瞬间泄气,再次拿起全家福,别说五官了,他还没出生呢,就算有照片也是没满月的婴儿,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黎呈瑞摸着照片上的小胖子,这竟然是他,好陌生、好奇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