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舒,我讨厌你的糖。”
柳归鸿失真的声音萦绕在谢望舒耳畔,栖凤山道的风很冷,谢望舒握着两把剑回到枯桐殿,推开门的瞬间,他又想起藏经阁的门合至一线时,缝隙里露出的漆黑的眼睛。
那双再次变得荒芜的眼睛。
谢望舒将刻舟和红鸾一同搁在剑架上,打算在太师椅上坐下时,手背被腰间的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低头看去,发现是柳归鸿一同扔过来的那个荷包。
“我讨厌你的糖。”
那荷包被慢慢解开,谢望舒呼吸一滞,心脏抽痛了一下。
那是满满当当一包饴糖,柳归鸿刚刚从山下买回来的。
荷包重重被搁在案上,谢望舒靠在椅背上,抬手疲惫的捂住了眼睛。
藏经阁今天进进出出不少人,柳归鸿才刚从山下回来,他杀人的时间动机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他?可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他谢望舒可是太华玄凤君,想带走自己的弟子谁又敢说什么?
是他……没有相信柳归鸿。
他把那个小孩又推回了血泊里。
咯拉。
两块饴糖从倒下的荷包里撒出来,带出来一朵支离破碎的紫叶碧桃花,穿堂夜风一吹,花瓣被风扬起,落在谢望舒的发上,顺着发丝滑落在地,落入尘泥。
枯坐一夜。
第一缕晨曦照进枯桐殿时,谢望舒动了。
红衣仙师垂眸看着地上凌落的残花,其中一片绛红的花瓣粘在他的靴缘上,像一滴洇在一片雪白中的血。
又像一颗被他踩在脚底的,鲜血淋漓的心。
天光乍泄,众人未醒之时,一抹红影如飒沓流星般冲出栖凤山,直奔沧海峰。
有疑点他就去查,能解决他就去做,他谢望舒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人。
他尽快,亲自去带他的小徒弟回家。
……
沧海峰。
六君子齐聚沧澜殿,上一次他们聚在枯桐殿时还是言笑晏晏,如今却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谢望舒是最后一个到的,吕羲和迎上去拉着他走进殿内,边走边跟他嘱咐道:“你先别急,此事另有蹊跷,估计跟你那徒弟没关系,安心。”
谢望舒面色平静道:“我知道,我相信他。”
二人走进沧澜殿,昨夜死去的那个修士就被放在大殿正中的地面上,双目圆睁着怎么也闭不上,满身血迹但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唯一的伤口就是柳归鸿那当胸一剑,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
“但这不是致命伤。”明煦拿着探测法器站在尸体旁边,“他死于浑身经脉寸断。”
“有个修为跟我们差不多的人直接把他的心脉都震碎了,玄凤的弟子还没那个能力,不是他。”
明煦随手拨弄了一下法器下的流苏:“而且,这人身上有邪气,还是两种。”
六人闻言神色骤冷。
两种邪气,除了他是被邪修所杀的一种,那另一种就只能是他自己身上的。
什么人身上会有邪气?
只有邪修自己。
盛招摇皱着眉用刀尖挑起尸体的脸看了看,抬头对云隐道:“这人我有印象,太阴山的杂役弟子,这半个月经常去藏经阁,每次都挑了没什么人的时间,今天似乎还和孟摧雪起了争执。”
云隐皱起眉,太阴山弟子鱼龙混杂,杂役弟子多之又多,他哪能每个都记住:“我见都没见过这人,怎么可能知道他是不是邪修,太阴山但凡我能记住的人肯定没问题,记不住的另说。”
“没人怀疑你。”吕羲和抄着手跟谢望舒站在一块,“现在重要的是得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把那邪修抓出来。”
“邪修一旦开始害人就不会停手了,在再次有人受害之前,必须抓住他。”
“那便从太阴山开始查。”应澜姗按住跟她瞪眼的云隐,“毕竟是你山上的人,虽然我们都信你,但总得有个突破口。”
“太阴君,都是为了太华。”
云隐噤声片刻,叹息道:“好吧,别翻我卧房就行。”
众人商定了对策,打算各自行动时,从头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谢望舒开口了:“还有个问题。”
其余五人看向他,目露惊讶,但也都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谢望舒看着他们,问道:“我什么时候能把我徒弟接出来?”
众人愣住了,现在把柳归鸿放出来就等于告诉那邪修他们知道是谁动的手,容易打草惊蛇,谢望舒一向知道轻重也不会徇私,怎么突然问出来这种问题?
明煦踌躇着道:“玄凤,不是怀疑你的弟子,只是现在放他出来确实是打草惊蛇了,不若先用他来混淆视听……”
“长生君。”谢望舒打断他,“你们是想拿我的徒弟做幌子。”
“可我堂堂太华,天下第一宗门,因为区区邪修陷害就将峰主亲徒关起来论罪,不是丢了颜面吗?”
吕羲和沉思片刻后道:“那不如这样,今日入夜,偷偷把柳归鸿放出来,你将他带回栖凤山暂时藏起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