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舒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要他光明正大的回家。”
盛招摇皱着眉上前打算说话,应澜姗伸手拦住她:“可以,我有办法。”
“新弟子的开山门试炼,柳归鸿也参加了。”
“虽然第三试‘判谶文’的期限未至,但若你我开口,提前些日子也没什么问题。”
应澜姗看向谢望舒:“我记得柳归鸿的‘山河镜’试炼通过了吧。”
谢望舒点点头,跟上辈子不同,上辈子玄凤未曾入镜,幻境中乾坤山门那片紫叶碧桃林中,柳归鸿打杀了两人。
这辈子的柳归鸿,在山门老树下挥出了狼狈的剑。
于是时隔多年,他也终于能得到……他自己的谶文了。
“再过几天,让他出来吧。”
……
藏经阁。
柳归鸿蜷缩在藏经阁的门下,紧紧咬着牙忍住眼眶的酸涩,直到口中的血腥气比藏经阁中的弥漫的血气更浓重。
深秋的夜很冷,像深海,暗涌的渊流用刺骨的阴冷裹挟了他,又吞没了他。
眼眶酸涩到极点,柳归鸿睁着那双空洞荒芜的眼,任一滴满溢的泪水顺着眼角划过脸颊,碎在映照在地面的月光之中,少年紧紧抱着自己,双手用力攥紧衣裳,将下巴搁在手臂上,仰头看起了月亮。
他记得,他打算和谢望舒一起,过个中秋的。
藏经阁的邪气浓重的他看不起东西,下意识挥剑时只知道自己刺穿了什么,顿时邪气溃散,他面前躺着死不瞑目的同门,自己身上也占满了鲜血。
谢望舒怀疑他也是正常的,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种情况下杀人的不是他。
可柳归鸿想,自己那么相信他。
谢望舒怎么不来问问他?他有没有什么话?
脑海中山下的阑珊灯火已经开始模糊了,舌尖曾经尝过的甜也变成了鲜血的腥苦,他记得今夜是个格外澄澈的满月,可他仰头看到的月亮却被窗框和结界流转的光割裂成了一片一片,碎了满天。
圆月才是团圆。
柳归鸿想扯着嘴角笑一下,抛弃而已,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他根本没当回事,可少年的面容在月光下没有一丝笑意,泪痕一点点爬过脸颊,甚至没有一丝活气,惨白的肤,猩红的唇。
新死的鬼。
僵死许久的黑色瞳孔微微轮动,唤醒了睡去多时的魂魄。
恨。
他应该去恨。
恨世界装聋作哑,永远都在无视他,恨谢望舒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欺骗他,恨他好不容易敞开的心被人当做践踏他的筹码……
恨自己怎么会搭上心,豁出命去相信他?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也是他一直赖以生存的办法。
恨意像一颗腐烂的种子,在少年的身体生根发芽,藤蔓与根系死死缠住滴血的心,将所有刚刚结痂的伤口勒到崩裂,又溃败成腐坏的脓疮。
“哈。”
等恨意再次充盈心脏后,少年终于笑出来了。
对了,他就应该是这样,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活着。
而满月只在天上,沉默而又悲悯的俯视着他,说不出话。
……
蓬莱峰。
孟摧雪御剑回到山巅,在翠微居门口踟蹰了许久,最后换了方向,走到蓬莱居前,背倚着朴素的木门席地而坐。
修行中的谢蓬莱缓缓睁开眼,目光在门的方向停了片刻,旋即又阖眸,沉声开口:“回去吧,在你想通之前,吾不会见你。”
孟摧雪没直接回答他,他靠在门上仰头看着月亮,指尖还拨弄着自己那几缕白发。
等到月隐星稀天光乍泄之时,孟摧雪垂下头,半张脸都隐在熹微暗光中,轻声道:“谢蓬莱,我想不通。”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
谢蓬莱皱起眉,他从来没这么烦躁过,仙人天生无情,孟摧雪对他来说是弟子,是劫难,是一场大雪中的一个意外。
却绝对不可以是那个身份,也不可能是那个身份。
他千年之前就自封了情窍,修的是不会破的无情道。
第一缕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孟摧雪倚着门不知何时睡着了,谢蓬莱迎着光睁开眼,一双异瞳透着光像璀璨的两枚琉璃,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木门上,久久说不出话。
等到太华从寂静中醒来,沉默山涧又响起人声,沉默许久的仙人开口道。
“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