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什么好问的,其实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不是太子更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儿子。
那个摸不清拿不准的不稳定隐患,是逐渐年迈的自己。
细细回想起来,近两年他似乎已经开始隐隐有些“仁政”的倾向了,就拿贪官污吏来说,若是放在过去壮年时,但凡抓到必定下手毫不留情,可放在如今,他却只会想着“政宽事省”“凡事不可深究者极多”。
冷不丁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时已然察觉到了背脊的丝丝湿意。
难道他当真老了?
将身后的长辫捞到前面……过去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起已经没有那么黑了,发辫中夹杂的些许白色更是刺眼极了。
原来他当真是老了。
一时怔怔的出了神。
也不知是衣着单薄一夜未眠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总之这天夜里乾清宫就叫了太医,说只是偶感风寒兼有些心情郁结,但连着喝了十来天的药却始终也不见好,仍是咳嗽不断浑身疲乏使不上劲儿。
一则年纪大了身体底子自然不比年轻时,二则亦是因着年纪的缘故,太医也不敢下重药,只能慢慢调理着罢了。
这些话太医是不敢直说的,但康熙自个儿对于医术药理也略有了解,这么浅显的道理自是懂的,也正是因为这才更加心情郁结罢了。
向来注重养生的人难得病一回,这一病还缠绵病榻迟迟不见好转,后宫嫔妃及一众公主阿哥们自是少不得要来瞧瞧
的,不过除了太子以外却是谁也没能进到乾清宫里头去。
一连数日没日没夜的贴身侍疾,太子先前被损坏的名声倒是迅速好转了,毕竟这么多年来几乎可以算是在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关注中成长起来的,为人品性如何自是有目共睹,并非那般轻易能被击垮的。
“皇额娘,皇阿玛这是……想要为儿臣洗刷名声?”胤礽的神色复杂极了,有些欢喜有些愕然,眼底深处又暗藏着些许惊惶不定,“皇阿玛究竟是想做什么?怎么如此反常?”
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却并不敢相信。
一个帝王,可能吗?
林诗语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不必害怕,好好照顾你皇阿玛即可。”
她从来就不曾小瞧了康熙的智慧,但凡他肯好好做个人的时候那绝对是英明睿智极了,历史上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她就不信他不怕。
越是成就高的人就越是容易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更何况康熙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威名被损伤半分的,与秦皇汉武比肩,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再者说,目前情形看似能够容许他自行取舍,可实则压根儿就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因为有她这样一个变数。
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开创出一个大清盛世,眼看着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即将实现,他还能允许自己临了被雷劈一顿不成?绝不可能的
,他只会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谨慎。
一如当年伤了手时那般,这回卧床养病期间奏折又一次到了胤礽的手里,不过不同的是,那一回都是他念折子,而后听从皇父的指示一字不落地写在折子上,这一回皇父却并未再发一言,只叫他全权处理,完毕后才交于皇父过目。
胤礽很紧张也有股莫名的振奋,更是拿出了全部本事一丝不苟地处理一切政事。
也是直到今时今日,康熙才算是头一回真正看到了这个儿子的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优秀。
既欣慰骄傲又心酸落寞,真真是五味杂陈。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皇阿玛?”见他呆愣,胤礽不免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手里的折子,“可是儿臣处理得不好?还请皇阿玛指点。”
康熙摇摇头,放下折子拍了拍他的肩,长叹一声,“你做得很好,皇阿玛老了,往后……这江山就交给你了,希望这盛世能够在你的手中再攀高峰,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不要叫朕失望,不要叫百姓失望。”
胤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半晌一个字都未能说得出来,只觉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在心底翻滚涌动。
“儿臣必不负皇阿玛、不负天下百姓所望!”
没过几日,一道圣旨突然从天而降。
“朕惟德协黄裳……咨尔皇贵妃林氏,系出高闳……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荣昭玺
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而后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禅位旨意更是砸得所有人一脸懵逼。
皇上退位了!
太子登基!
才上位的皇后林氏又变成母后皇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