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舒被龙乾说得心下一颤,可心头第一时间泛出的并不是恼羞成怒,而是酸楚。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当真回到了那段无法自拔的悲伤时光。
他依旧只能孑然一身地坐在病床旁,在一个又一个日升月落中,等待着不知结果的终局。
如果在那样的日子中,偶然出现一天或者半天的时空紊乱,让兰舒当真在病榻之畔,遇到了现在这个健康的、强壮的龙乾。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会在一瞬间决堤,别说是在病床旁承受对方的怒火了,只要龙乾喜欢,只要那人还活着……兰舒什么都愿意做。
那种漆黑如深夜的绝望,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如果当时真的有一缕希望能够穿过阴霾照进那间病房中,哪怕是向未来的爱人献上一切,兰舒也甘之如饴。
但实际上,当时的兰舒什么也没有,未卜的前路面前,没有任何人敢和他担保龙乾一定能醒来。
他只能靠自己坐在床边一点点熬,熬到落日西沉,皎月东升,熬到柳暗花明,拨云见日。
好在现在……那些痛不欲生的绝望都已经过去了。
兰舒忍不住抬眸看向身上人。
好在命运终于垂青了他一次,好在他的Alpha还活着。
龙乾面上大放厥词,却对自己的地位无比明晰。
他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却在兰舒面前如此亵渎他的亡夫,他甚至做好了对方一怒之下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准备。
然而没有。
兰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抬手拥住了龙乾,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包容和温柔,搂着他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没有了浴袍的遮盖,那地方光洁一片,还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清香。
龙乾呼吸一滞,宣泄到一半的怒火突然就卡在了那里。
——世界上当真会有人以德报怨吗?
事实证明是有的。
兰舒拢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按着他的肩膀,像在哄一只闹人的小狗:“好了,别闹人了,你太累了,该休息了。”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一朵云一样轻飘飘地落在龙乾心头。
那些浓重如夜色般的嫉妒、仇恨和爱意,原来在他眼中只是下位者的胡闹而已。
龙乾气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那人吃痛地闷哼,却依旧没有推开他,只是继续揉着他的头发。
龙乾心头突然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酸涩和难言的无力感。
他拥着怀中人的腰,低头狠狠地埋在了对方怀里,无边的恨意和委屈包裹住他。
……你心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我呢,学长?
时空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瞬间的重合,多年之前,也有什么人如此问过——“你心里什么时候能有我啊,哥哥?”
从始至终,所有的虚张声势,所有的张牙舞爪,其实都源于缺乏安全感。
兰舒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依旧沉默着,用温水煮青蛙一样的态度,将龙乾逐渐潜移默化。
潜移默化的不是接受第三者的位置,而是逐渐适应两人之间扭曲的关系,适应从酸苦中极力品尝才能嗅到一丝甜味的,带血的感情。
当晚,两人谁都没有主动提出留下过夜,但他们最终却心照不宣地躺在床上,谁也没有开口提离开。
巨大的疲惫中,龙乾这学期第一次彻底陷入了纯粹的梦境,没有再附身于那张照片。
这一晚,他做了一场很长很好的梦,在梦中,他梦到自己在十三岁时和兰舒相遇,没有什么前夫,也没有什么第三者。
堪称青梅竹马的岁月里,那人满眼都是自己。
只可惜一切都是他遥不可及的妄念,梦醒后便灰飞烟灭了。
不过被兰舒搂着睡了一晚后,可能是把心头的怨恨彻底发泄出来了,龙乾的心态突然间就平和了下来。
何必跟死人计较呢,他在心底跟自己道,一人废物到临死前还需要兰舒照顾的死人,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吗?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龙乾哪怕穿成了照片,醒来后依旧心平气和。
他将那归咎于自己正在逐渐成熟,殊不知,情绪大起大落俨然是精神出问题的前兆。
可惜龙乾没有丝毫心理学基础,反而以为自己康复了,甚至连药都不怎么吃了。
而随着两人感情的“升温”和龙乾病情的“好转”,最终的机甲训练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整整半年的筹备下,参赛的军校纷纷摩拳擦掌,星网上的舆论也在此刻彻底被推到了高潮:
“奥赛倒计时最后三十天,巨星赞助,史上最豪华奥赛城揭幕!”
“盘点今年四大军校的参赛人员,天枢首席竟为Omega?”
“根据Omega求稳保守的天性,理性推测今年天枢的机甲阵型”
“史上第一Omega首席,天枢首席到底是什么来头?”
“巴纳校队大换血,今年是否能一雪前耻?”
网上舆论热火朝天之际,参赛者的行李开始统一向奥赛城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