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女生。”我说,“是男人。”
“咋喜欢男人了?你姥爷要是还在,他得骂你哟。”刘文明眼圈都红了。
他嘴里嘀咕着:“你咋喜欢男人嘛,你让我以后到地底下去和你姥爷打牌的时候,咋跟他讲嘛。要我说,都怪你那个哥,没把你教好。”
我坐在小凳子上抽红塔山:“不是他的错。你别怪他。”
“他把你腿治好了。”刘文明点点头说,“是不能怪他,他给你治了腿。我们不能忘恩。”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刘文明。
后来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去世了。说是他得了脑癌,检查出来后,他不敢告诉家里人,就自己硬生生地熬。
可病能熬,疼熬不了。
他每个月的养老金都拿去药店买止疼药,许多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功效,他自己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胡乱吃。
一把药接着一把药地吃,吃到浑身疲软没力气。疼倒是不疼了。
那天下午,我从刘文明的小卖部离开,去看了一场功夫熊猫的电影。
离场后,到商场楼下,打算骑车去小熊酒吧,却发现自己的车丢了。
商场的停车区有许多自行车,偏偏我的车不见了。
六点,海城的钟声响起,钟声自我的静脉,像一只小猫一样蹿到我的心脏,打了个盹,然后在心脏上挠了一爪子。
许殷默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哪儿了,我和他讲了我车丢了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感到这么难过。我已经决定要暂时淡出他的生活了,可是他给我买的自行车丢了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我说。
“明天是你的生日对吧?”许殷默问,“把他叫出来,跟他上床。说不定有的东西,得到了就不喜欢了。”
那晚,我和许殷默在小熊酒吧喝酒。
许殷默给我点了两个女孩儿陪酒。我喝了许多酒,多到我几乎觉得自己的血管里不是血,全都是酒。
我想起初中时,一到冬天,我的左腿就特别疼。晚上,章言礼要在我的左腿附近塞暖水袋,半夜脚疼得睡不着,章言礼会起床帮我按摩脚腕。
我九岁那年,刚和章言礼住在一起。因为流言蜚语很多,大家都说他要拐卖我,把我卖给倒。卖。器。官的拐子。我有一段时间很怕他,躲在角落,不肯让他碰。
章言礼帮我洗澡,教我要多吃蔬菜,给我买故事书,帮我在试卷上要求家长签名的地方写上他的名字。
他对我说:“我既然把你接回来,那就会对你负责。我一辈子都会是你哥哥,你不可以怕我。”
是我先不想让他当我哥的。
是我先做错事的。我是主谋,他是从犯。
第二天我生日。
咪咪把小熊酒吧关了,在小熊酒吧特地为我办了一个生日派对。
苟全、许殷默还有菜菜都来了。章言礼没有到。
到晚上六点多,我看着小熊酒吧门口,甜橙一样的灯光下,是灰色的地砖和我灰色的心情。
“你哥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工作忙,今天去栎阳出差了呢。”咪咪安慰我。
我知道她在说假话,章言礼没有去栎阳,他社交媒体上的ip地址仍旧在海城。
“算了吧,没有关系。他来不来,我都无所谓了。”我笑了笑,把切下来的生日蛋糕递给咪咪姐,“我的第一个愿望,希望咪咪姐永远年轻漂亮,开开心心,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及早点开小熊酒吧2号店。”
咪咪笑着说:“喔,蘑菇真的太懂事了。”
大家笑成一团。许殷默给我找了一个男孩儿,小名叫roi,他让我喊他甜心。
Roi很会来事儿,他很会看人脸色,在接到许殷默的眼色后,立马就来灌我酒。酒液入喉。我却想起章言礼左耳黑色的那颗耳钉,章言礼左手上的茧子,章言礼被亲吻时露出的情动表情。
大家后来在一起玩游戏,玩的是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两次,许殷默一次问我“唐小西,你最想和谁上床”,我喝了酒表示认输。
那个人的名字在嘴边,我根本不敢说出口。在场的人里除了Roi,谁都知道正确答案,我讲不了假话。
第二次,许殷默让我完成大冒险,给章言礼打个电话。我拨打电话,电话在几十秒后被接通,有男人的喘息声和撞击声传来,有人在婉转地喊着老板。
手机掉在地板上,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咪咪开口大骂道:“章言礼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是跟老娘说他来的路上出了点事,让我好好照顾他家小孩儿吗?我得去找他算账!”
“别去了,咪咪姐。”我把手机捡起来,挂断电话,“给我留一点脸面吧。我不想更难堪的。”
喜欢他。
只是想任性一下,想要他真心实意地道歉,想要离他远一点点,想要他真的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然后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心,从八岁时就开始有了。绵延了十五年,今年我三岁零二百四十个月,却仿佛仍旧没有学会长大。
我喝醉后,roi要扶我回家。
许殷默拉住我,说:“你要真的跟roi走出这一步,你和你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章言礼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出现一点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