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吀没有拒绝,乖乖用了半碗。
等顾涯又拎了水壶,给她擦脸擦手游擦身后要下马车,阿吀拽着他袖子,不安道:“你会走吗?”
自打她醒来之后,她问过许多遍这种话。
顾涯当作鼻尖的酸意是被晚食酸到,他还笑:“我能去哪?你若怕我走,可要同我一起?”
阿吀这才松开他。
于是在外的众人便见着顾涯跟后面有老虎追似的,竟用了轻功来回,铜盆都放不好,就又飞进了马车里。
车内四壁被包裹得很好,黑狐褥子被阿吀裹在身上,还有两个汤婆子偎在她脚边儿,冷是丝毫不冷,可她露出来的手还是冰冰凉。
顾涯摸到那凉以后,将她手塞进了自己胸膛处。他做这动作做得习惯又理所当然。
阿吀眼眶发红地往他怀里钻,语气很是仓皇失措:“你真的不怪我吗?你不会丢下我吗?我没做好,我没能帮你报仇,你不会不爱我吗?”
她像个被人抛弃过好几次的小兽,生怕失去了捕猎的本事就被驱逐。像是不能给谁带来利益,她就不值得被在意,不值得被人珍惜,就该被人弃如敝履。
顾涯搂着她,五指穿过她的青丝,他心有不忍,却也不得不挑破她的脓疮:“我是将你视作比我性命还重要的顾涯。我不是那个不在意你,还因为明煦之死杀了你的娘亲。”
他早已从阿吀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她的过往,他不觉荒诞不经,也不觉如何匪夷所思。借尸还魂也好,还是什么妖精鬼怪也好,他不管她这幅躯壳之下到底是什么,他只明白,她是明媚,这便足够。
阿吀愣住,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她哭着攀附到了顾涯脖颈处,咬在了他肩膀上。是发泄还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当她难以接受的事实轻易被人这么说出来,她就想让他体会跟自己一样的痛。
顾涯扶着她的后脑勺,怕她力气不足,还帮她续上了内力真气。
直至肩头都渗血,阿吀才低声地哭了出来。
顾涯去吻她的眼泪,面对面躺下来后,他又箍住了她的脑袋去亲吻她。
唇舌交缠里他没有掩饰他对她的渴求。
一遍一遍地重复去安抚。
“不要害怕,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剩下的都交给我。”顾涯说出这句,又去哄她:“将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个,还有桑甜,还有林雀。”
“阿吀,你太好了,好到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寻不出第二个如你一般的人。”顾涯吻遍她,将她含在嘴里,用欲望去驱逐她的惶恐。
他又在她动情时去勾了她的舌头,将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的那点意思都消磨在这缱绻一吻里。
阿吀哭泣不止,身子都发出震颤。她才发觉自己太匮乏了,匮乏到只会献祭自己,用此去表达自己很在意对方这件事。匮乏到很多事情她都不会做,连此时此刻被顾涯温柔对待,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个好终究是会消散。
外间人太多,顾涯没办法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在想什么,他本想用别的办法安抚她,阿吀却起身坐到了他身上。
阿吀一双眼流着泪望着顾涯,她什么也不说,一双大眼睛含泪带怯地就那么望着你。
道是可怜又可人。
顾涯被她柔软细腻绞得心都似碎,他紧紧地拥抱住她,再顾不得什么体面地凑到她耳边道:“不要害怕,有我爱你。”
恍惚间,阿吀觉得或许她求而不得的母爱父爱与顾涯给她的陪伴,从来都不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顾涯体会到她的走神,他俯身吻住她,又重复:“往后,都交给我,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
破天荒头一次,阿吀脑子里冒出了可以试试原谅顾涯的念头。试着原谅他当初在锦城对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
第73章除夕散“那你跟他走。”
阿吀用作休憩的马车离众人生火堆的地方并不近,可也绝对算不上远。若有心,还是能注意到那微微晃动的弧度以及细微声响。
孟青榕便注意到了,以致于身旁桑甜要给他换了药膏都没听到。
桑甜又推了他一下:“孟大哥,你左臂要小心着更换的,次次耽误不得,这样才能恢复如初。”
孟青榕回神,嗯了一声,抬了胳膊由着桑甜给他处理。
好在那日桑甜被夏时月带着及时赶到,有她的医术在,孟青榕这左臂才得以保全。
青羽坐在一侧烤火,视线在马车那处和孟青榕身上游移。待顾涯从马车里下来,又拿着铜盆铜壶要来烧了热水,青羽才收回了视线。
顾涯衣领有些凌乱,高马尾都不齐整。他鼻尖上不知是热还是如何,冒了细密汗珠,盯着那铜壶眼神坚定得教人都发笑。
孟青榕侧了头,开口语气古怪得很:“明媚姑娘可好些了?她连着数日都不出来透个气,你也不劝着?”
顾涯蹙眉,他不想理会他言语,并不回了这话。
“她本就心神不稳,此行去西丘,你不该带她。”孟青榕放下衣袖盖住被包扎好的胳膊,又道:“你身上冤案已了,已是为父正名。接下来路太凶险,如果我是你,我会将其送回逍遥山,再去西丘。她不会武功,为你到如此境地还不够?”
桑甜没想到孟青榕会突然发作,她本想说你不了解姐姐性子,可被青羽眼神制止。不但制止了她言语,还将她带离了火堆,只让顾涯同孟青榕两人一处说事儿。
孟青榕还在说:“锦城她为了你差点儿命丧黄泉;这回京城,她又是为了你差点儿被雪活埋。顾涯,如果没有她,这遭你能翻案?你能在城府深不可测的陆裴手里活下来?最起码我出现之后,我瞧见的全是她为了你如何如何,你毫无作为。你既无能,靠她到这份上,也该是够了。”
火苗晃动,烤得人脸发红发热。
那光亮在顾涯双眼中闪动,他安静听孟青榕说完,仍旧沉默。直到铜壶里水开,他抬手将铜壶拿了下来,放置一旁让水凉些,这才侧了身子面对孟青榕。
他道:“如果没有阿吀,你寻觅师伯之事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既我智谋不显,我便尊重阿吀行事。她愿与我同甘共苦,我便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阻她去做她想做要做之事。你不了解她,她只是不会武功而已,却从不是弱女子。”
顾涯起身,临走留给孟青榕一句:“你若嫉妒,且忍着。”
躺在马车里的人,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捻酸吃醋的言语交锋。
阿吀松松拢着褥子,目光空空望着马车顶。她是睡不着,被顾涯伺候着干净了身子后,往人怀里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