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翘微笑,这是个秘密。
“表哥,这会儿咱们去坐双层巴士吧,坐在车里看夜景很有意思。”
请人去坐公交车,未免显得太抠。但是,她很想和他坐在车里看陌生城市的夜景。就这么坐在车里,随着车子视线也慢慢移动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和坐在旋转餐厅或者高层酒廊欣赏城景不同,双层巴士更家常,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每天都是这样……
去年,好几个城市都开通了双层公共汽车。她特意坐过一次,那时她想起了骆培因。不过她一直觉得他是不很喜欢公共交通工具的。这个倒跟钱没关系,他好像始终和人群保持着一点距离,有车的时候他会选择开车,没车的时候骑车。
但现在,在他即将去旧金山的倒数第二天,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和他一起坐在车里看夜景。
她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他,但是她的理由根本没派上用场,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答应了。
出了酒店,黏湿的空气马上往身上扑。骆培因很自然地把他的大衣披到谷翘身上,仿佛他的大衣就是为她准备的,而不是为他自己。
谷翘裹着骆培因的大衣往前走。这一刻谷翘仿佛有一种幻觉,他好像从未离开过她。仿佛。每个冬天,他都在她旁边。
其实他不用这么大方,把大衣全都给她,分一半给她就可以。
他如果有新女友,那也应该是在新加坡发展的恋情。有风的严冬里分享大衣这个记忆应该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吧。但是他要回旧金山了,旧金山的冬天……
到了车上,骆培因也没收回他的大衣。谷翘有点儿抱歉,巴士二层已经没有座位了,他的身高当然不允许他在二层站着。
于是只能坐在一层。一层也只有一个座位,骆培因把座位让给了她。这便完全成了邀请他一起挤公交。明明他自己有车,她非提议让他站在拥挤的一层车里。
“要不咱们下去?”
骆培因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意思是已经上来了,他不想再变。
“表哥,你坐吧。”
“你再不坐,座位就被人占了。”
谷翘一下子愣住,他说的情况,确实有过一次,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站在她旁边,看着窗外。她突然又想起了以前,总是以前。她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城市,就是他让座给她。她要把座位让回给他,结果座位被人抢了,于是他们两个只好一起站着。
她很突兀地问:“表哥,你当初是怎么逃开那个花臂男的?”
骆培因大概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话题,他那张公事公办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
“逃?”他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形象。下了车,他直接拿包砸向了那个花臂男的肚子,,直到他走远,那个男的才敢开口骂街,声音还不敢太大,被打了他的人再找回来。他从来都不擅长“逃”这个字,汽车上没理那个男的,只是不想闹出什么社会新闻。当然后来谷翘免费送了他一个大新闻。
他看着谷翘笑了一下,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谷翘没再问下去。巴士紧贴着街面,霓虹灯各式招牌往她眼里扑,她回头看骆培因,发现他正在看她。
放眼望去,车里还是一个座都没有。
谷翘看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上来,主动让了座,和骆培因一起站着。
奶奶用本地话感谢她,谷翘只听懂了谢谢两个字。
奶奶虽然听出了她是外地口音,但没结束和她的对话。这次奶奶特意用的是普通话:“和男朋友来旅游?”
谷翘很想笑,这位热心奶奶的提问没一个字是对的。现在既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来旅游。
谷翘摇摇头,奶奶只以为她否认的是后半截。这位热心的奶奶又夸赞他俩般配。
她身上穿着他的大衣,提醒着周围人他们是一起的。这个太容易让人误会,除了他俩本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巴士突然急刹车,谷翘走神没站稳,一把被骆培因扶住,她的腰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还是感觉到了他手掌的力度。和他们第一次相遇不一样,骆培因的手掌在她站稳之后还停留了几秒。
这微妙的差异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
老奶奶在一旁夸她男朋友体贴,因为是下意识的,所以没转换成普通话,谷翘听懂了。她猜骆培因和她一样是北方人,如果不是听得特别仔细的话,未必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谷翘没被威士忌弄红的脸,被大妈的几句话给染了个微红。
骆培因果然没有澄清,她也懒得澄清,没有必要。许是他刚才扶她腰的手太过用力,她的衣服上仿佛留下了痕迹,一直没有散去,这股感觉一直窜到了她的指尖。
她问这位热心的奶奶哪里的早餐比较好。虽然她一贯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酒店的早餐丰盛且免费,但她决定明早换个地方吃早饭。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反倒把视线挡住了。
“表哥,咱们下去吧。”邀请他来巴士上看夜景,并不是个多成功的决定,要是光她自己,还是个蛮不错的体验,但她不后悔,至少她在车里知道了哪家的早餐不错。
上车下车都很挤,她几乎要被挤下去。骆培因拉住了她的手。
他把她握得很紧,仿佛不握这么紧,她就会消失不见。
谷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真是没出息,什么都经历过了,这会儿握个手竟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直到从车上下来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的手。她的手被握烫了,他放开她之后,她手上还停留着他的体温。
两人并肩向前走,谁也没有打车回酒店的意思。
到底是闹市区,一点儿都不缺光亮。
“表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我想送一个人新年礼物,请你帮我参谋参谋。”
“各人喜好不同,我未必知道人家喜欢什么。”
“你们年龄长相都差不多,总比我了解。”她突然笑道,“预算不限,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想送他一个贵一点的礼物。”她想起他之前送骆培因的礼物,除了那条皮带,手套围巾好像都和贵重无关。倒是他,送了她太多东西,一个抽屉都装不下。她甚至没给他过一次生日。虽然他事实上只给他过过一次生日,但细想来,当初他在美国的时候,让肖珈给她捎东西,总是在她生日前后。那时候她还以为是顺便。
这几年,她给许多人过过生日,骆老四生日派对还请她去,几次三番地邀请,作为表姐,她当然不好不去。骆家人大概都以为是骆培因主动跟她分的手,所以对骆培因的事守口如瓶,一个字都没跟她透露过。她也不能主动去说,是她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