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并没有去找她落单的朋友。她知道,每个人都有需要独处的时候。
谷翘独自一人站在电梯前,她本来在和骆培因谈未来的供应链,聊到一半,他低头看手表,告诉她,明天再聊。谷翘看到酒廊里有他的朋友,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她进门就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无论是在感情还是工作上,招架他的提问都够她受的。很明显在酒廊里,他对她的项目感兴趣超过她本人,应该感到高兴不是么?
谷翘往嘴里吞了一粒药,许是药物有助眠作用,咖啡并没起到作用,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在一起吃早饭。骆培因递给她一沓资料,都是关于国外软件专卖店的资料,非常厚。酒店免费提供打印服务,看来是没少薅羊毛。她看他眼里有血丝,大概是咖啡的功劳。
他们在一起吃早饭、晚饭,吃过晚饭再去行政酒廊。他每天都给她一沓新资料。在酒廊里,他只喝咖啡,不喝酒。当不谈感情的时候,他们的谈话也并没有温情脉脉。和他聊天是心力和体力上的双重消耗,每次谈话他都把她没有考虑成熟的问题拉出来逼她现场被迫思考。
他仿佛是另一个人。她以前认识的他,对得失好像非常的不敏感。但现在,他们所有的谈话都离不开数字。
他没再用目光咬住她。反倒是她,当她试图说服他又受不了他嘴上那点公式化的微笑时,她总是死死地盯住他,仿佛试图对一个猎物瞄准追踪,要追到他心里去,剖开他的心,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但他好像并没有被她的目光所影响,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谷翘本来是打算元旦前一天走的,但她把时间改到了元旦,她买的元旦的机票。
118?第118章
◎礼物◎
作为交换,谷翘把邱爽所有传真过来的软件销售报告跟骆培因进行了共享,里面混杂着林海川的海报。
直到现在,骆培因也认为软件专卖店作为流通领域,远不如软件增长潜力大,但是毫无疑问,国内近几年软件专卖可以成为观察软件需求和销量的窗口。做软件投资需要这么一个通道进行打通,提供全行业的市场报告,这是布局的一环。他对这个的判断,无关感情。
在一堆数据里,骆培因翻到了林海川的海报。
谷翘没来得及把这张照片抽出去,骆培因拿起这张混进去的照片,从左到右扫过去:“你预期销量多少?”
“两万。”厂商预期是一万。
骆培因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又看看谷翘,嘴角露出一点笑,谷翘及时捕捉到了骆培因嘴角的笑。他一定在想,这个女的从来不知道谦虚,总是把可能性估到最大。
“表哥,你是不相信我能卖到两万吗?”谷翘这时才发现,她要的根本不是骆培因对她没有偏见。她也不要他对他所谓的“理智客观”,她要的是他相信她。如果是别人质疑,她只会想怎么说服对方,而不是动用情绪。
谷翘压制住了情绪盯着骆培因,努力说服他,这个数字并非不肯可能。
她的眼睛去寻找骆培因的眼睛,仿佛一个小豹子在死命盯住她的猎物。她直视着他那双半掩住锋芒的眼睛,脑子里汇聚的字从她嘴里一个个蹦出来。
骆培因双手交叉任谷翘盯着,他没提醒她,她自以为瞄准的是猎物,实际瞄准的可能是猎枪,瞄准的同时也在被瞄准。
被这么盯着,骆培因变换了一下交叉的双腿,他看着谷翘,目光收窄再收窄,连她那饱和度过高的衣服都成为背景,他只注意到她的脸,他从她的眼睛扫视到她的嘴唇。
每一寸,每一寸都含着无限斗志。
等谷翘说完,骆培因才低头看了下表:“今天就谈到这儿吧,剩下的咱们明早再谈。”
谷翘在这方面很佩服她的表哥,连续几天都在同一时间结束对话,并不早一秒。她并不满足在此时结束,很想要揪着他的领带,按着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让他继续听下去。但她抑制住了内心的想法。
骆培因问她:“你要留下喝一杯吗?”
谷翘停顿一下:“好啊。”
“喝点儿什么?”
“威士忌。”她记得她当年喝巧克力奶的时候,骆培因请另一个女孩子喝威士忌。
骆培因大概低估了她的酒量,特意给她的威士忌里加了冰块。
谷翘在心里笑,她从没告诉过他,她洋酒喝得少,但酒量并不小,当年她可是能灌半瓶二锅头的酒量。不过从胡同的小平房搬出来,她在喝酒上就很克制了。
谷翘晃了晃酒杯,里面的冰块叮当作响。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耳环随着杯里的冰块轻微晃动。
“表哥,明晚没安排的话,我请你吃饭。”他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账结了,然后让她等下次再请。一个下次连着一个下次。
“明晚有个小型聚会,我母亲也在。”
“哦,这样。”就是有安排了。他后天就要去旧金山,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让她体验一个下次接着另一个下次。永远等不到下次。
杯子里的冰块还顽固地存在,谷翘就着窗外的夜色已经喝完了一杯酒。
“既然你明晚没安排,那就一起去吧。”
她去,以什么身份去?表妹?哪冒出来的表妹?一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兄妹?
“就是普通聚会,不用特意带什么伴手礼。”
谷翘当然说好,此时拒绝,好像她舍不得伴手礼一样。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晃荡着杯中的冰块对着杯子微笑,
她一口就把这没什么酒味的威士忌喝了小半。真是奇怪,这个酒一点儿酒味都没有。对了,喝巧克力奶那天她穿什么衣服来着,好像那天她除了卖牛仔裤,还在卖马海毛毛衣。有个女孩子特别喜欢她的毛衣,她直接脱了卖给人家。对了,表哥穿什么来着。
谷翘想起来了,他穿的是皮夹克。她突然笑起来,她后来不知道卖了不知道多少件皮夹克。
十八岁的情景突然往她眼前逼近,那时候她真是受够了那些素净的颜色。她又往嘴里灌了大口酒。她看着杯子折射出的自己,她宝蓝色的耳环微微晃动。
她的睫毛顷刻炸起扑开,而后又垂下去,像是被大风吹弯的麦田,在眼下投下阴影。
骆培因夺过了她手里的酒杯,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手指。她抬头看他:“表哥,喝这酒根本醉不了,你太小瞧我。我以前……”
他的目光逼近她:“你以前能喝多少?”
谷翘没说话:“比你想象的多。”
“你还有什么比我想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