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清羽脸色煞白:“这这这,这到底是……”
裴不沉黑黝黝的眼珠转向他,歉然一下:“师门不幸,
让前辈见笑了。”
赫连清羽一见他手臂触目惊心的伤口,连忙让人扶他下去包扎。
另一边,犹自骂骂咧咧的裴苍琩也被白玉京弟子强行带了下去——在昆仑丘面前上演全武行,他们白玉京还丢不起这个人!
屋内一时噤若寒蝉。
赫连清羽走上前,看着坐在椅子边面色平静接受医修包扎的裴不沉,又是歉疚又是忐忑:“今日鬼物无相鸦冒然出现一事,我们会回去查清的。酿成今日之事,还伤到了你们,实在是对不住……”
裴不沉朝他颔首,温声宽慰道:“瀛洲秘境打开,秘境之中灵气四溢,自然会引来不怀好意之物觊觎,出些意外也在所难免。”
正在赫连清羽心里松了口气,对他这份宽宏大量心生感激时,却听裴不沉又道:“不过,昆仑丘内也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日前我与门内弟子曾来过昆仑丘一带,意外闯入一座凡人小城,发现里头有人设下聚阴阵,豢养鬼物。赫连前辈可知此事?”
赫连清羽本就苍白的脸色刷的一下更白了:仙门内勾结鬼物可是要被判杀魂飞魄散的大罪!
“这,这,我不知情啊!”他虽然夫凭妻贵,在昆仑丘跻身长老之列,可毕竟只是书生出身,修为也是靠丹药堆上去的,一遇到事来便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急道,“最近我代门主掌管昆仑丘事宜,可裴公子你也知道,赫连家里我其实说不上什么话,实不相瞒,我对昆仑丘内诸般事宜都是一概不知,全靠我儿帮手才能勉强维系……”
他声音低了下去,似乎觉得在外人面前暴露隐私极为难堪,默默别开了脸。
“我想也是。”裴不沉宽和地笑了笑,“大宗门人多事杂,前辈日理万机总不能事事关注,偶尔底下人出了纰漏也在所难免。”
赫连清羽臊得不住捏手——他一把年纪了,如今却还要由一个小辈来宽慰,大半辈子简直白活了!
“既然昆仑丘内事务是有赫连公子代管,不知我能否找他谈一谈?”
“那、那当然可以。只是我儿今日在准备成婚事宜,恐怕得要晚一点才能腾出手来,等他一有空,我便让他来前来拜会。”
裴不沉道好,赫连清羽又慌张地说了些关心他伤势的话,便转身离开。
得找个机会向儿子问清楚,赫连清羽忧心忡忡地心想,昆仑丘内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吗?
*
裴苍琩一回到厢房,就喊来了自己的下属弟子。
“那无相鸦的来历,你查到了吗?”
在被无相鸦袭击的第一时间,他就让弟子脱身施术追踪鬼气的来源。
后来即使他浑身是伤也要与裴不沉冲突,也是为了转移后者的注意力,为追踪术施展争取时间。
下属弟子惶然:“查到了,但是鬼气的来源……”
裴苍琩刚刚饮下灵药,眼眶内缓慢生长出新粉的嫩肉,样貌十分骇人:“让你说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是、是少掌门屋子里传出来的。”
裴苍琩豁然起身,眼眶内新长出的眼珠猛地一颤:“此话当真?!”
弟子脸色煞白,只敢点头。
堂堂白玉京少掌门,却私下豢养鬼物,这若是传出去,不仅仅是裴不沉,连整个白玉京都要连坐遭殃。
裴苍琩却忽然古怪大笑:“好,好,真是天助我也,竖子该死!”
白玉京掌门之位,本就该是他的,裴不沉也该让位了。
传音玉简不灵,裴苍琩便令弟子取来笔墨,一气呵成写成书信,将今日发生之事和追踪术的证物一道放进其中,交给弟子:“你把这信交给赫连为,就说裴不沉勾结鬼物,败坏门风,我有心锄奸、匡扶宗门,肯请赫连公子一同协助。”
弟子慌张点头,抱着信跑了出去。
*
厢房内。
赫连清羽前脚刚走,裴不沉便将身边一直大气不敢出的医修也打发走了。
“可是您手臂上的伤口还——”医修对上他含笑的视线,莫名打了个哆嗦,赶紧低下头快步退了出去。
裴不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仅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又牵扯开了伤口,他半边身子都是污血,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站起身,唤出逐日剑,握在手中。
得追过去杀了裴苍琩。对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若放虎归山,让他真的找到证据,自己就麻烦了。
如果自己出了事,还有谁来救念念呢?
她只有一个人了,那样弱小可怜,无依无靠,她只有他了……
不过再保护她一次而已,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没关系的,上次是还不熟练,所以才留下了痕迹、被昆仑丘的那帮人找上门来,这次他长进了,会做到很完美的,不会再被发现、不会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师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梦呓一般,颠来倒去,舌尖上含了烙铁一样心神不宁。
裴不沉梦游一般地站起身,在强烈到近乎刺眼的日光下,游魂一般穿过花木扶疏的无人庭院,轻车熟路地避开守卫,悄无声息地一路到了客房。
裴苍琩已经被白玉京修士们带到房内疗过伤,他的眼珠被无相鸦啄掉了,新生的眼珠不能见光,现下被白纱布包裹着双目不能视物,饮了安神汤睡下,气息均匀。
冬日暖阳躁意正甚,守在门外的两个昆仑丘小侍女正抱着脑袋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