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放床头柜上,又没病到手断,自己扣出来吃。”她冷言冷语,把薄袄的拉链拉到头,从书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揣进怀里,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李长青罕见地不配合起来,嗓音平静,柔弱里又像夹着刺:“姐姐不在我就不吃。”
竹听眠觉得他有病:“你爱吃不吃,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下颌往回敛,低着头把药丸一个个扣出来,把药当玩具似的玩儿,声音拉成一条平线:“你好像不是和女孩儿一起出去玩……”
竹听眠对他这种微妙的控制欲感到气愤,她双手揣着兜,就那么站在门口,影子长长下落,但坠不进他眼睛里。
她呛声:“那又怎么样?我愿意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
竹听眠早就见识到这人的两张脸了,她毫不客气:“有本事你也告状,跟爸说我玩物丧志也好,说我早恋也——”
几乎瞬间,李长青微眯住眼,抬头看着她,竹听眠顿时有种像丛林里被猎人的枪口瞄准脑袋的恶寒感,但她卡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完:“……早恋也罢,你看爸能对我怎么样。”
竹庆自然不会对她如何,兴许是对她感到愧疚,竹庆向来是将竹听眠捧到手心里养的,就算他也把李长青认作自己的孩子,但平常学校举行什么家长会,李长青身边通常也是没有人的,毕竟只有一个爸爸,分身乏术。
竹听眠是被宠坏的小孩,说话从来不客气,尤其是对自己讨厌的对象,而李长青丝毫不生气,垂下眼,还闲散地扯着唇角,竹听眠能借着房间漏进去的各种光线看见他因为发烧而绯红的脸颊、鼻头、两片唇瓣。
他温和又委屈地道:“姐姐明知道我不敢的。”
“因为我的秘密还在你手里啊。”
像求饶,又像早就计划好的,等兔子跳进陷阱的那一瞬间就冲出来咬住她双耳的蛇,而这陷阱中献祭的诱饵,是他自己的七寸。
有把柄就意味着有值得被索取的价值,李长青需要自己有这份价值,并殷切地希望竹听眠无限期地索取他的血与肉。
榨干他价值的同时,承担他的爱欲,这样才算等价交换。
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有细小的虫在咬,骨头里也全长满了虫,要把骨髓都吃空,叫他不得不卑躬屈膝地低下头去。
李长青讨厌自己得这样恶心的病。
——这全都要怪竹听眠。
窗帘一下一下地翻起一个角,秋夜的风鱼贯而入,带着很淡的血腥气,稍微浇熄了一点骨头缝里漫生出的痒意,李长青冷静了些许,双腿交叠着,阖着眼平复心绪。
竹听眠书桌上摊着的画纸被吹起,擦过桌沿,发出细小的声音,最后不偏不倚盖在垃圾桶上,遮住老鼠被美工刀穿透的尸体。
夜里空气湿冷,脏污的血味被困在垃圾桶里,不再散出去。
李长青眼里黑雾蕴沉,他缓了几个呼吸,无言地从床上起来,穿好拖鞋去洗手间冲了澡,当晚连被子都没盖,在竹听眠床上冻了整整一夜。
他睡得很是不安,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车祸,梦见竹庆拽着他一只手将他拽进竹家,梦见他一抬头,看见的是楼上竹听眠那双水盈盈又丝毫不掩饰排斥的双眸。
他的记忆时常是混乱的,很多时候李长青都会自暴自弃地想,如果竹听眠真恨他恨到能拿刀穿透他的身体,自己就不至于这般整日整夜地煎熬。
身体下贱,心也没好到哪儿去。
“去啊。”竹听眠瞪他。
李长青当然不能真的去,杵在原地不吭声。
“威胁我,”竹听眠蓦地站起来,嘴里咬着碎碎冰,含糊地说,“你等着。”
“你干嘛?”李长青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要去喊你欺负我。”竹听眠果真开始胡说八道。
李长青听得脑子一烫,这是能随便乱讲的?
他赶紧劝她别去,说了一大串话。
可竹听眠仍旧气势汹汹地往外走,下定决心要欺负人,故意装聋往外走。
大约走了四五步距离,突然整个人就悬空了。
李长青一手扛着她,一手迅速关上院门。
他做着霸道的事儿,却说着乞饶的话。
“你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