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公子进来脾性越来越怪,话越来越少,几乎与父兄都闹翻,只是没人敢说。
本来面相就薄情,如今整日冷肃着,更显得难以亲近。
“公子此言差矣……”
守卫刚要示弱,却见这位白衣公子冷哼一声,自顾自掀了门帘进去了。
他阻拦未及,只好站回原位,悻悻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杨荣清才又冷着脸出来:
“是我记错了,今日是大巡,还要几个时辰。在下便先不等了,告辞。”
说罢朝他一拱手,便匆匆离去。
……
“……便是如此了,国舅爷。”
按时按点,每日在督军帐柜中躲半日的宁蕖拂拂袖上的灰,神色自若讲完了自己在帐中所见。
其实他该将神色做的沉重些,以示遗憾;
但盗取驻军图,意图通敌的卖国行径,不是他同情的起的。
他从宫中来,代表着圣人,代表着帝师,就不能当他自己了;
既要举止合理,又得显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如。
陛下对此并非没有预料,一切应对措施都已经暗地中准备好了;
即刻起,杨荣清的所有行为都将落进更严密的监视中,他抄录的那份驻军图更无可能被传递出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杨二公子算是被故意放出来的饵;
尽管无辜可怜,但到底是犯了错,骗得对方上钩了。
倘若此战顺利,圣人开恩,或许也就将这件事压下去,最多是杨家从此多了个沉甸甸的心结……
嗳,这时候了,谁欠谁的哪里算得清;
总之圣人是不会犯错的,杨家不小心递了把柄,会怎样也只看自己如何做了。
杨国舅面色铁青:
“是我教子无方……出了这样的事,杨某人无颜回朝面见陛下了!”
他何尝不知儿子是被人做了局!
本才一十七岁的年纪,亲事都未曾说一门,就被几方势力当成个玩意儿抛来弄去——杨家人的命如此,躲不过;
可是真犯下这样的错误,任他怎样叹惋心疼也来不及了。
杨家送三人来北部,竟先是最小的出了事,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中。
杨家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壮士断腕……
“这逆子便交由宁公公及白侍郎处理,要杀要剐,罪将绝不多言一句!”
眼见着这位主将已经称上了罪,宁蕖就将语气放得更缓更加平和:
“主帅言重了……杨二公子亦是太后娘娘的侄子,圣人的表亲,应当也是有福之人。”
“先前咱家随军来时,帝师便说要我机灵些,随机应变。而今,咱家也是如此想的。”
“何不放长线,给荣清公子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若能协助我等,捉住真正叛军之人,也是杨家的大功劳一件呀——”
杨戎生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能将如此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说成个正常腔调,也是不容易了。
说白了就是:
从此刻开始,杨家别的心思都得收起来了,一心一意为补上这个窟窿卖命。
好歹这是边疆,还有立功的机会;
若是在京城出现这种事,那杨家上下二百号人都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无论尊贵的国舅爷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眼睛里都只能透出对这位督军太监,及他身后的圣人帝师的无比真诚的感恩。
这一遭,杨家算是中了两遍计。
杨家长子不贤次子贤的消息,一向天下皆知;虽然与大多数人都无关系,但都难免路过啧啧两声。
因此,天家算准了只要将杨家二子遣来,敌人一定会挑杨荣清这个最为薄弱最为简单的位置下手。
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若非做好了准备,谁也不敢犯这个险。
而敌人——暂假设只有鞑子——无论上不上套,上到何种程度,都毫无风险;
因此以风采青等人的谋算,对方一定会下手。
若是盗图得逞,大楚行军受限,或险胜或惨败,让圣人失望自不必多说;
若是盗图不得,杨荣清却被斩于军中,引起大军内乱,君将离心,也不失为一着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