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渊恭敬一揖,“舅舅。”
凌晧悻悻地收回手,随即一本正经地介绍道:“爹,这位便是孩儿时长向您提及的程耿星。”言罢,转头又朝薛南星道:“这是我爹。”
这介绍未免太过随意,琝王凌澈顿时面色铁青。
薛南星赶忙躬身施礼,“草民程耿星,拜见琝王殿下。世子时常提及殿下英明睿智,今日得见真颜,方知‘闻名不如见面’,殿下气度,实乃非凡。”
琝王听了这话神色才稍稍缓和,目光审视一眼薛南星,颔首道:“嗯,还算是少年才俊。”又瞥了眼自己的宝贝儿子,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年轻人且去叙话,本王就不掺和了。”
琝王一走,凌晧如释重负,一会儿问陆乘渊怎么带了薛南星来,一会说这两日他如何安抚琴枝姑娘。末了,他道:“琴枝姑娘执意要设宴多谢咱们,我已经替你们都应下了。方才知砚是答应了,师父你是大功臣,一定得来。”
此案明面上已了,当日琴枝姑娘找的是薛南星,此后她一直没得着机会好生安慰琴枝,便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去见琴枝一趟。
于是她点了点头,“也好,不能枉费琴枝姑娘一片心意。”可话一出口,又想到还有一个人,随即抬头看向陆乘渊,“王爷可要同去?”
此问一出,陆乘渊有些犹豫。
这种场合他向来是不去的,他也不愿去,然此刻却忽然有个不可名状的念头让他非去不可。心里这么想了,他也就这么说了,“好。”
几人一来一去被魏知砚看在眼里,他默了默,突然调转话头对薛南星道:“耿星,今日虽是家宴,坐无定席。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太后心尖上的人,自然要靠近上坐,不如你与我同坐?”
这话虽有些突兀,却也在理,大晋最金贵的人都在这里,即便是皇上亲自召见,也不好与一众皇室宗亲坐在一块。
薛南星扫一眼坐席,对陆乘渊道:“王爷,魏大人说的在理,不如……”
陆乘渊冷着一张脸,只觉此人除了验尸,就只剩一颗榆木脑袋。他懒得应她,径直道:“既然坐无定席,那便与本王同席。”
凌晧一听这话,双眸一亮,还能同席?
他见薛南星怔愣着没出声,凑过去低声道:“你若不愿意,便与我同席。咱们俩好好畅饮几……”
“杯”字未出,陆乘渊一个眼风扫来,凌皓顷刻息了声。可转头他又瘪了瘪嘴,小声安慰薛南星,“没事,待会儿我坐你邻席。”
薛南星:“……”
酉正,太后入席,坐下左侧依次是琝王、驸马、魏太师及其他同系宗亲。荣安公主因情况特殊,与驸马同席,若是不说话,倒也察觉不出有异。
右侧坐首是空席,薛南星隐约听见内侍禀报,皇上仍在德政殿训斥太子,想来这空席应是留给太子的。
再往下是便陆乘渊与薛南星、凌皓、魏知砚……皇上膝下还有两位未及冠的皇子,以及一位刚满一岁的小公主,因着年幼,与各自的母妃坐在女眷席。
陆乘渊方介绍完席间众人,凤鸣苑一头便有内侍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花圃两旁一众臣工女眷纷纷起身,分立两侧,对着中间拜下。
内侍高举华盖,仪仗煊赫威扬。景瑄帝阔步踏入,目不斜视,似有不悦,皇后与太子紧跟其后,亦是神色凝重。
帝后走至上首方,向太后行过礼,便就席入坐。
薛南星多少听说过一些十一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当年勤王斩慎王,囚太子,平宁南,诛杀叛党余孽近万人,朝野上下至今仍是谈及色变,人人自危。
她忍不住好奇,这样一个杀伐果决的帝王会是什么样子。
薛南星掀起眼帘悄悄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面容极其清俊的中年男子,眉目朗朗如日月入怀,出乎意料的温润,甚至有几分说不上的亲切。一旁的魏皇后穿着云霞纹饰的紫衣,容颜极是明艳,灼若芙蕖,一双凤眼微微上扬,顾盼间有种仿佛有辉光自她体内透出,真正的容光照人。
太子则是十四五岁模样,稚气未褪,朝上首三人鞠了一礼,便一脸愠色地入了席。
众人齐声呼过万岁,也就正式开宴了。
菜肴一道道上,由各内侍宫婢分发,分量适当,琳琅满目。
一时笙歌起,苑中露台之上,几名歌女吟唱,宛转悠扬,细听曲词,皆是应时节的雅调。
席中不断有人越众而出,执杯对帝后、太后祝酒。酒过三巡,太后去了女眷席叙话,只留帝后二人同坐上首。
景瑄帝适才的怒气渐渐消散,这才将目光投向坐席下。
“未晚……”景瑄帝懒懒抬手,问道:“这位就是你在奏疏中提到的,破获望月楼一案的仵作?”
陆乘渊起身绕出小几,拱手揖道:“回陛下,正是。”
薛南星亦应声而起,朝景瑄帝俯身跪拜,“草民程耿星,拜见皇上。”
景瑄帝点了点头,又道:“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第57章毒发“你前日如何救我,今日再做一次……
景瑄帝点了点头,又道:“抬起头来,容朕看看。”
薛南星沉默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暮间阴阳交割,辨不清景瑄帝的神色,只知道他凝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好半晌后,才又点了点头,“清致端秀,倒不像个仵作。”
言及此,他稍稍一顿,又道:“‘耿耿星河欲曙天’,名字也不错。可曾考取功名?”
薛南星恭敬地行了一揖,拜道:“回皇上,草民才疏学浅,读的最多无非《洗冤集录》,至于四书五经,皆是一知半解,实非科举登第之才,心中惭愧。”
实则,若非过不了户部那关,只怕她当年真会尝试考取功名。
景瑄帝温和一笑,“无功名也不要紧。既然立了功,理应有赏。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这一问倒真把薛南星难倒了。
一来她实在不需要什么身外物,似乎除了为死去的亲人沉冤便别无他求。二来今日乃皇室家宴,她本就是外人、是下人,若是往大了求是不知轻重不分尊卑,往小了求又是驳了圣上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