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渊感受到那段茉莉香气的靠近,又在药草的清苦气息中冲淡,痛苦隐于不见光明的眼下,眉目轻皱,反手抓住了女子方要抽回的手。
指尖触及的刹那,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至脑中,他喉咙轻滚,微微收紧了手心,让她的五指包裹在他的掌中。
“怎么了?”
几人准备离去,桑晚转过头,看着二人交缠的手,“不舒服?”
常渊的面色有些白。
“还是因为方才孙叔的话……”她知晓病人大多心中苦楚,便也没收回手,温声安慰:“莫要太伤心,咱们想法子,会好的。”
即使感受不到目光的触碰,也能从她的语气中感知到她的所想。
桑晚自来如此,她无甚脾气,总是宽慰,总是劝解。一如既往的地照顾着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才能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亦或是她本就如此。
似乎世上万人,都可获得她的怜悯与关怀。
“好。”
常渊忽地开口,像是示弱:“……此处人多,我有些不适应。”
已然做了决定,有了归处,那些飘渺又遥远的记忆,恢不恢复又有什么所谓。
他垂下眉眼,温和内敛。
桑晚顿了顿,素手缓缓回握。
“那便牵着我罢,”桑晚道:“不要走散了。”
他转而一边往屋中水盆前走,一边道:“已经没事了,你回房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晚晚虚软的身子微颤一瞬,目光极力避开眼前一片鲜血淋漓,眼眸瘆得发干,嗓音却好像带上了哭腔,听着甚是可怜:“我能和你一起吗?”
萧衍之一愣,刚伸进水盆的手在水中晕开一滩血红。
他以为晚晚被吓哭了,转头一看,却见小姑娘脸色虽白,眸子却亮灿得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底像是别有心思,却叫人参不透。
晚晚眨了眨眼,心下的慌乱反而在萧衍之的注视下逐渐消散了不少。
触及他审视中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嫣唇再次轻启,试探地又低唤了一声:“可以吗,将军?”
哗啦一声水声,萧衍之洗净双手动作不太顺畅地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毛巾擦手。
很快毛巾被随手扔到一旁,萧衍之到嘴边的话转了又转,半晌后才迟疑道:“一起什么?”
晚晚抿了抿唇,恢复知觉的双腿连忙迈开步子彻底远离那滩血迹。
直到走到萧衍之跟前她才紧张道:“方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他真的……他死了?我实在有些害怕,让我这时一人去隔壁屋中,我担心……”
话语声适时止住,随着晚晚走近,萧衍之这才看见她交领衫领口处的白边沾染上了几滴血迹。
并不明显,但格外刺眼。
屋内已有烛灯照亮,少女好似柔弱的模样清晰映入眸中,瓷白的肌肤逐渐恢复血色,稍有凌乱的发髻让她显得有些可怜。
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眸,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光点,分明像是在询问她所害怕担忧的事情,但心下在意的却是别的方向。
萧衍之眉心微动,知晓她的害怕,又觉得甚是离谱。
沉冷的眸光来回在将她打量一周,似笑非笑道:“所以一起什么,你要和我一起睡?”
晚晚眸光一颤,像是有一瞬被戳穿心事的心虚,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敛下眉目羞赧了似的,忙摆手道:“我是说与你在同一处屋子,我睡外面的坐榻也行的。”
萧衍之有片刻沉默,眸底神色意味不明,叫人不知他此时在揣摩着什么。
好一会后,他才再度开口:“我暂且还要处理些事,这屋子沾染了血迹你一人睡这岂不更是害怕,已经无事了,你且回屋歇息,我会派人在外面守着你。”
晚晚好似意料之中会被拒绝,几乎没有半分迟疑地点了点头,模样很乖,全然没有要继续纠缠的意思。
只是她迈动步伐前,又忽的抬眸看了萧衍之一眼,眼尾微扬,眸光轻颤,缓声道:“还有方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萧衍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晚晚已快速转身迈步离去,模样匆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几步走到门前,又忽的顿了一下,背对着屋内小声道:“别忙太晚了,早些休息,那我先去睡了。”
直到沉寂夜色中清晰传来隔壁房间关门的声响,萧衍之才彻底从怔愣中回神。
但心下却莫名躁动了起来,那抹早已散去的柔软回忆又再次席卷而来。
好似还带着温热的幽香,丝丝绵绵,缠绕心尖。 “……若是这会儿银钱不够,可用此玉佩来换。”
桑晚看向常渊腰侧挂着的玉佩。
岫岩玉这等她只听过名字,从未亲眼见到过。此玉山养水藏,细腻温润明亮,但成色好的玉不少见,少见的是这块玉佩上所雕刻的纹饰。极复杂的云纹与吉祥纹,需得工匠细细打磨雕琢,看得出此物之金贵,甚至可能蕴藏着极深的爱护之意。
她脱下玉镯,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不用了,多谢。”
她笑了笑,“银钱确实不太够,戴过试过也满足了。日后若有机会,再来买下。”
桐花耷拉眉眼叹了一声,“真是可惜,从没见过桑晚姐你这么喜欢一样东西。”
桑晚对身外之物看得不重,她年少时淘气去桑家,看中了她的珠花,桑晚只是瞧了她一瞬,便松口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