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渊听着她短短时间内,从“惊慌”到客套,再到此刻带着刻意熟稔的打趣,眉目微动。
此前,他以为她是那种不会生气的闷葫芦。即使外人气倒了最重要的阿娘,也从未对人恶语相向,不过私下黯然,少有外露的时候。
却不曾想除了那轻盈的气息之外,更鲜活的,是她此人本身。
不过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多种情态,且不知哪种才是她的真实。
闷葫芦的外层剥开,里头仍有层层包裹,无懈可击。
常渊颔首:“若不是蔡婶有意拖延,回来得还可以更早。”
桑晚轻笑:“蔡婶子是这样,见着你欢喜话便很多。”
常渊默了一瞬,抬了抬墨色的眸。
“不是你让她多留我的?”
常渊道:“我在此处,他们几人便不敢对你嚣张,是吗?”
他仍穿着不大合身的布衣,立于桑晚身旁,晌午的日光倾照,男人长身玉立,黑长的影几乎能将纤瘦的女子全然拢住。
常渊不再开口了,他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那骤然疏淡下来的呼吸。
午间刚下过雨,刚放晴不久,此时又笼了乌云,阴沉沉地压低了半边的天。
桑晚看他一眼,“快进来吧,一会儿又该下雨了。”
她想,这辈子她其实也可以走那条老路。她可以把中馈接过来,然后游刃有余的做好所有的事情让人称赞。
但她一有这个念头就反胃。
她分明记得,昨日桑晚是和陛下相携离开,且昨日唤她娘娘,也无人反驳。
桑晚并不过多解释,轻笑着说:“都是自家姐妹,不必讲那些虚礼。”
桑芸心和白梦互相打了招呼,她大概知晓,桑芸心和桑晚是亲姐妹,同为南国公主。
她了无身份,坐在马车中难免拘谨。
桑芸心性子外向,单手覆在白梦手背:“晚儿不常能出宫,我住的离你近,日后无聊可来寻我,京中还有一位钟姐姐,是太医之女,今日正好认识认识。”
白梦身形瘦小,怯生生地点头言谢。
悄悄观察两人,桑芸心和桑晚长得有几分像,但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她也有位哥哥的,只不过,和父亲母亲一起,死在了当年那场诬陷中。
且当时那种场景,父亲能救的也只有她,官兵不会执着一位三岁的女童……
第65章第65章
白梦身形瘦小,又沉默寡言,一路上只听桑芸心说了许多。
她一面浅笑回应,一面掀开窗角的帘子,好奇地向外看去,上京城繁华耀眼,是她从未见过的奢靡。
皇宫坐落于京城北面,东隅是高门贵府,西隅大多都是小官之地。
绕过繁华街市,马车直奔城西。
钟旭当日来京,在城南那荒凉之地落脚,只租下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比起京中官员,实在落寞。
却因秋狝救驾有功,一步从无人问津的太医,晋升成了太医院正,与江院判协管太医院。
更是赐了邸宅、仆役和银两,可谓一步登天。
她想走一条其他的路——即便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走,路上会做什么事情,可她就是不愿意走那条看起来容易的老路了。
刕鹤春气得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你这胆子确实是小,别人也没有说错你!”
“我好不容易跟母亲说了一次,你却接不住我的好意。”
桑晚语气平静:“你也没有提前跟我说此事。”
刕鹤春:“这事情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作为他的妻子,嫡长媳,未来的宗妇,难道不是应该要接过中馈吗?
他失望的看着她,“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原来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那就看他有没有眼光,”桑晚收回泪珠,将自己的手放到上方,按着母亲的手背,“女儿这么好,谁不喜欢?”
罗胥君笑开。
“你呀……”
“罢了、罢了。”
她收回手,给女儿整理衣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也不够聪明,容易多想。你莫要有我这脾性就好,随你爹,坦荡。”
桑晚笑着看向她:“冬至了,想吃饺子。阿娘,你说咱们去买碗饺子吃怎么样?”
“别买了,”罗胥君看看窗外,“心情好觉得身子也有了些力气,阿娘给你们做,让蔡婶帮忙。不会累着,你放心。”
从前桑父在时,他们就在冬至吃碗热腾腾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