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妄一愣,尽管再不愿想起,他还是轻易定位到那个锚点——
那年他十五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他被穿相同校服的人撞下了河,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他没学过游泳,扑腾了几下就往下沉。那时他居然在想,苏小莹今天做了他喜欢的白菜豆腐煲,他没吃上,苏小莹该伤心了。
是傅玉呈跳下去救了他。
“你现在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都不许去。”傅玉呈一如当年,攥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你接受我的安排更好,不接受,我有办法让你接受。”
对上那双桃花眼,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被毒蛇盯上的猎物跑不掉。陈妄毛骨悚然,脖子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失神之际,傅玉呈从摔得稀烂的礼物盒上拆下红丝带,把他的两只手缚在背后,他一惊,连喊带挣,滑得像泥鳅。
“安静点。”惩罚般勒紧丝带,傅玉呈低声警告,“如果你不想闹得人尽皆知的话。”
不经意和离他最近的路人碰上眼神,陈妄这才老实了。
棉衣袖口很长,放下来刚好遮住手腕的丝带,傅玉呈一气呵成地把人押上公交车。
开202门锁的手法练得炉火纯青,进屋,傅玉呈把人推到床上,解开一圈丝带绑在床头的铁栏杆,站在床边俯视陈妄。
“红色很衬你。”欣赏地看上几眼,傅玉呈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掏出礼物盒里的手机扔过去,“给你买的新年礼物,我出去买东西,有事按数字1找我。”
一路被当成罪犯对待,陈妄心里憋气,罕见地呛一句:“我这样怎么找?”
“用嘴。”说完,傅玉呈出了门。
门锁碰上,屋里静寂了半秒,陈妄使劲晃了晃手,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而丝带岿然不动。
他支起上半身用牙去咬,这种丝带却十分柔韧,费半天劲也只啃下一条丝,咬着咬着就发了狠,最后绝望地把头砸进枕头,溢出一个压抑的音节。
凭什么这样对他。
他又做错了什么。
十几分钟后,傅玉呈回来了。
进门看见陈妄呈“L型”倒在床边,小腿耷拉在床下,上半身扭了个角度趴在床上。
露出来一小截腰,又窄又薄。
傅玉呈呼吸一滞,嗓子发干。
拢起视线,他去厨房倒一杯凉水灌下去——肯定是因为暴走几公里,又爬了两层楼,热的。
再进卧室时,陈妄已经半坐了起来,脸上湿湿黏黏的,有一道浅红色的压痕。
哭过了。
一面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另一面却想再欺负得狠一点——傅玉呈拧起眉,默不作声批判自己变态。
把小木桌从厨房搬进卧室,傅玉呈将买好的食材一样一样摆到桌上。
现成的饺子皮,绞好的猪肉馅,成捆的韭菜,一打啤酒,还有一堆做蘸水的调料。
“一碗水够吗?”
手里端着个搪瓷碗,傅玉呈向陈妄确认。陈妄当然不搭理他,歪过脑袋,又把头埋进枕头里了。
傅玉呈没生气。
其实做饭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上次见过陈妄和面,这次他就能复刻出来。问陈妄加多少水,在某种程度上是没话找话。
等醒面的时间,傅玉呈大刀阔斧地切韭菜,切得长短不一,奇丑无比,最后索性全部剁碎。
屋子小,床头又紧挨墙角,剁砧板的回声持续传来,一下一下像剁在陈妄天灵盖上。但陈妄非常能忍,震到头发昏了都没动一下。
等那噪音没了,陈妄竖起耳朵听,外面窸窸窣窣的,不知傅玉呈又搞什么鬼。
不看还好,一看他吓一跳。
傅玉呈在入户门、窗玻璃、墙面上贴满了春联,他甚至从穿衣镜里看见蹲坑的抽水箱上都贴了一张“福”。
天色将暗,窗帘还没拉,傅玉呈正往上面挂红灯笼,然后“啪”的一声,亮了。
电脑缓冲好的春晚视频自动播放,屋里绯红一片,弥漫着某种诡异的热闹。
陈妄:“……你是不是有病?”
搅馅的手一顿,傅玉呈从容地看过来:“对,我脑袋确实坏了。”
陈妄:“……”
放下手里的东西,傅玉呈坐到床边,轻轻咧开陈妄的嘴角,抽出卡在牙缝的一缕红丝带——却没有立马松手。
挣动无果,陈妄“呜呜”叫了两声,徒劳瞪着傅玉呈。嘴角露出一颗虎牙,尖利小巧,傅玉呈很难想象温顺的小鹿也会龇牙逞凶。
“我都忙忘了。”傅玉呈解开陈妄手腕的丝带,“手麻了吧。”
“你干什么。”陈妄警惕道。
“不干什么。”傅玉呈弯起眼睛,哄小孩一样,“来,给我补个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