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我在图书馆看到一本《治愈笔记》,是作者以自身经历为蓝本写下的抗病记录。我看的时候就想起了阿伟……我想帮那些人活下去,所以学的心理专业。”
原来不是因为梁世诚。
傅玉呈强压嘴角,颇为镇定地“哦”一声。
“诶,你又打岔。”陈妄总会被傅玉呈牵着话头走,“我刚才是想说,我可以给你打理头发……”
“头发是该剪了。”傅玉呈是行动派,话音刚落就站起来了,“在家剪?”
陈妄吓一跳,耳根火辣:“我、只会理长头发。”
傅玉呈盯他半晌,终于是反应过来了。眉峰一耸:“那我重新蓄发。”
“我可以帮你修个形,蓄发过程中不至于太丑。”
傅玉呈皱眉:“我什么时候丑过?”
陈妄站起来要溜:“你跟我来拿工具罢!”
陈妄的手不能沾水,于是傅玉呈自己洗好头发,围上罩衣,搬一把椅子坐到阳台。
陈妄站在他身后,拿几个小夹子给头发分区,温热的手指蹭过耳骨,他全身的骨头都酥了,怕自己失态,他全程咬紧了后槽牙。
“放松点嘛,”陈妄笑着安抚说,“你相信我的技术啊,不会给你剪丑的。”
“嗯。”
傅玉呈尽量不去想身后站着的是陈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窗外是城市的高楼大厦,再远一点,能望见他公司的写字楼。
阳光晒在身上温暖干燥,耳边的“咔嚓”声能媲美ASMR。一颗头被陈妄摆弄来摆弄去,傅玉呈做梦都不敢梦见过这番场景。
可当他踏进这场“美梦”时,潜意识里的焦虑便开始作祟。他一边恐惧这场梦何时会醒,一边把痛苦的记忆翻出来警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几乎是情难自禁地,傅玉呈问:“当年为什么要分手?”
陈妄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傅玉呈心知陈妄爱逃避,又后悔自己问出那样破坏气氛的话:“你不想说的话——”
“因为我感觉不到尊重。”陈妄直白道,“那年国庆节后你不想让我去学校,就用……那种方式留下我。还有……你逼我读信,那是我的隐私。”
陈妄的声音带着些许凉意,冰得傅玉呈心脏生疼。
几年前陈妄第一次和他提分手的时候,他以为陈妄是移情别恋,所以没给陈妄解释的机会。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陈妄,更不能让陈妄跟那个梁世诚在一起。
就在他以为这段关系即将修复好的时候,苏小莹出事了。
陈妄恨他,恨到宁愿去死,也不想再见到他。陈妄那一跳,剥夺了他最后一点死皮赖脸的勇气。
罩衣之下的手攥得死紧,傅玉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陈妄摇摇头,还是那句话:“都过去了。”
他仔细地理顺头发,站到傅玉呈面前,排梳点在傅玉呈下巴上。
傅玉呈顺着他的力道仰起脸,诚恳地说:“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
“她也会感谢你救她于水火的。”检查好左右对称度,陈妄把梳子收进工具包,“好啦,你去照照镜子。”
傅玉呈怔怔瞧着镜子,却照出了陈妄的脸。
如今的陈妄是一片淡然的海,不再害怕狂风,即便被风掀起海浪,也能迅速平息下来,找到自己最舒适的状态。
陈妄真的成熟了许多。
“我今天得去图书馆。”陈妄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在门口换鞋时问他,“你现在回家吗?”
“跟谁去?”傅玉呈下意识问,又马上道歉说,“对不起,我不问了。”
陈妄略有诧异,但没说什么,又问了一遍:“你回家吗?”
主人要出门了,作为客人当然要离开。但傅玉呈还不想走:“方便的话,我帮你整理一下房间吧?”
陈妄思忖片刻,笑道:“那麻烦你了。”
大门关上,傅玉呈勤勤恳恳当起清洁工。
他借着清洁工的名义,窥尽了陈妄的私人空间。像犬科动物一样巡视领地,企图找出被梁世诚污染过的地方,然而他一无所获。
陈妄的家里既找不出双人份的东西,也没有不符合陈妄习惯的用品。傅玉呈放心下来,郑重告诫自己:仅此一次。
周末的图书馆人满为患,看着看着,陈妄居然走神了,满脑子都是今天出门前傅玉呈的模样。
步入社会几年,傅玉呈的性子似乎圆钝不少,甚至允许他有“不说”的权力,他对傅玉呈的变化感到新奇。
傅玉呈对苏小莹的事念念不忘,但其实他早就把“恨”放下了,兴许可以追溯至高考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了。
这几年剩下的只有绵长噬骨的爱意和想念,像是砂锅里熬的汤药,水分蒸干了,苦味便愈发浓醇,他守着剩下的药渣慢慢地品,直到把酸苦品出回甘。
晚上回家时傅玉呈已经离开了,玄关多出一双拖鞋,蛮精致小资的款式,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一个人生活久了,家里若冷不丁出现他人的物品,难免会有“被侵占地盘”的不适感。
但这是傅玉呈的拖鞋。
那天在饺子馆时傅玉呈问他“我还有机会吗”,他张了张口,喃喃问自己:“他们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