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士李少君下狱,未央宫的丹炉青烟散了三日,连太液池的锦鲤都敢游近岸边啄食了。刘彻戒丹后每日以茯苓粥代宵夜,晨起时竟觉镜中面色如春日新柳,连案头《计相簿》上的算筹数字都格外清晰。这日戌时初刻,椒房殿外忽然掠过持炬的黄门宦官,鎏金灯笼上"长公主府"四字在暮色中明明灭灭,灯笼穗子上的盐晶装饰随步伐轻晃,簌簌落在青砖上,像撒了把碎银屑。
"母亲倒会挑时候。"陈阿娇捏着请柬上的珊瑚纹路,指尖掠过"海味珍馐"四字,朱漆封泥上的"窦氏"私印还带着蜡油的温热。前日少府呈来的《郡国盐铁志》里,馆陶名下的"陈氏商船队"在胶东郡连购七处盐井,更以三倍工钱雇走齐地制盐匠人,连煮盐用的铁锅都被买空了半郡。小公主坐在紫檀木推车里,正用银勺敲打车轮上的蟠螭纹,"叮叮"声与漏壶滴水节奏分毫不差,宛如在计算着潮汐时辰。
"娘娘,陛下说今日要亲自陪您赴宴。"紫萸捧着云锦披风进来,披风边缘绣的"宜子孙"纹与小公主肚兜上的莲蓬刺绣尾相连,针脚间隐约有水光流转,"方才陛下在尚书台,竟让张汤大人将《盐铁论》竹简抱来椒房殿,说要让公主品鉴。"话音未落,刘彻已掀帘而入,玄色深衣上沾着宣室殿的柏木香,腰间未佩惯常的"斩蛇剑",只挂着小公主前日玩丢的青铜拨浪鼓,鼓面上的"山"字纹被啃出月牙形缺口。
"阿妧今日可曾读《禹贡》?"他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指腹触到她齿间新萌的乳牙,换来一声含糊的"爹爹坏"——这是小公主继"井水"之后,新学会的双音节词汇,奶声奶气中带着股子娇憨。陈阿娇轻笑,将绣着"河图洛书"的襁褓替女儿裹紧,襁褓角上的"盐"字刺绣被口水洇得亮:"她倒是对着青州贡盐四字啃了半日,竹简上的盐字竟被口水浸得凸起来,像座小盐山。"
长门宫别苑临太液池而建,暮色中可见池边新立的石阙,阙身上"滤井官用"四个隶书大字尚未干透,笔画间还嵌着未扫净的盐粒。馆陶公主身着赤罗织金翟衣,腕间叠戴三串南海珍珠,每颗珠子都经匠人钻孔穿线,孔眼处隐约可见盐渍——那是常年在海上运输留下的痕迹。她迎上来时特意俯身,让小公主抓向珍珠串,却在婴儿触到珠串的瞬间,看见她掌心胎记映出盐田的阡陌纹路,卤水蒸后的结晶图案清晰如绘。
"我的小祥瑞,可还记得外祖母送的蛤蜊壳?"馆陶的语气里带着试探,身后侍女捧着的漆盘里,果然盛着用承露井井水养着的活蛤蜊,壳面沾着新鲜的海草,"今日这宴,可是专为你设的接风宴呢。"她说着,用犀角匙轻轻敲了敲蛤蜊壳,出"嗒嗒"声,竟与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同频。
宴席设在水榭之上,八面通风,廊下挂着的鱼鳔灯随海风轻晃,将众人影子投在水面,宛如游动的皮影。青铜冰鉴里镇着胶东郡快马送来的鲅鱼脍,鱼身片得薄如蝉翼,摆在雕着海神禺强的漆盘里,鱼脍旁点缀着用胡萝卜雕的浪花。十二道漆器食案上,分别摆着鱼露、虾酱、盐渍海蜇等物,最中央的三足鼎里,滚着用鲨鱼翅与瑶柱熬制的浓汤,香气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败味,像秋日沤肥的腐草气息。
小公主刚被抱上主座,便盯着案头的鱼露坛子直皱眉,乌亮的眼睛眯成缝,小鼻子皱成一团,肥嘟嘟的腮帮子鼓得像小桃子。陈阿娇想起昨夜系统界面的警示:"检测到汉代腌制食品亚硝酸盐平均标o,建议宿主改良工艺",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正欲开口,却见馆陶亲自揭开坛盖,琥珀色的酱汁泛着油光,蒸腾的热气中果然带着腐草般的异味,坛壁上还挂着可疑的白霉。
"这是新制的琼浆露,"馆陶用犀角匙舀起酱汁,匙柄上的蟠虺纹映着烛光,"用渤海湾的龙头鱼晒制七日,加了齐鲁之地的黄冰糖、交趾国的香叶"她忽然顿住,因见小公主伸出藕节似的手指,猛地推向坛子,整坛鱼露竟翻倒在青铜冰鉴里,酱汁与碎冰混合,在月光下显出诡异的青灰色,宛如海底淤泥。
"哎呀!"侍女们慌忙用麻布擦拭,刘彻却盯着冰鉴里的混合物皱眉:"朕记得胶东鱼露该是鲜甜之味,怎的有股沤肥的酸气?"馆陶脸色微变,指尖紧紧攥着犀角匙,指节泛白,袖口露出的鎏金镯子竟在微微抖。陈阿娇趁机取出随身带着的釉陶小瓶,瓶身上刻着"清露"二字,瓶塞用蜂蜡密封,正是方才用系统能量兑换的改良版鱼露:"母亲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海鲜腌制需格外讲究。阿妧前日在梦中见一仙人,着月白道袍,说需用煮沸密封之法"
"何谓煮沸密封?"馆陶的语气里带着狐疑,却不自觉地凑近。小公主却似听懂,从冰鉴里捡起一块碎冰,放在掌心揉成水球,又从案上取来鱼露结晶,将两者混合后对着月光举起——水球中竟浮现出微型的蒸馏场景,沸腾的酱汁经竹制冷凝管滴入陶罐,与汉代酿酒的"九酝法"异曲同工,连冷凝后的浮沫都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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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将酱料煮至沸腾,趁热装入烧过的陶罐,以蜂蜡封口。"陈阿娇示意紫萸展示带来的样品,揭开瓶盖时出"啵"的轻响,一股鲜甜之气扑面而来,"如此可保百日不腐,且滋味醇厚。"馆陶盯着样品中清澈的酱汁,忽然想起陈氏商行去年沉船的那批鱼露,若用此法,或许能减少三成损耗,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贪婪。
宴席过半,馆陶终于放下矜持,示意侍女撤下残席,捧上贴着"胶东官盐"封条的木箱:"陛下戒丹后,老妇想着,这海上的鱼油、海盐最是滋补"木箱打开,里面是用椒房殿滤井清水熬制的精盐,颗颗如冰晶般透亮,在鱼鳔灯下泛着虹彩,"如今胶东郡的盐枭已清剿干净,老妇的商船可兼运井盐,按长安滤井的法子改良盐田,不出三年,便可让天下百姓吃上"
"母亲是想垄断齐地盐利?"陈阿娇打断她,语气轻柔却带着锋芒,指尖抚过女儿掌心的胎记,那里正泛着淡淡的盐晶光泽。小公主忽然将一颗盐粒丢进面前的酒盏,浑浊的酒液瞬间变得清澈,酒面上浮着一层细小的杂质——这是系统演示的"盐析净水法",利用电解质使杂质凝聚。馆陶盯着酒盏,忽然想起方才路过滤水井时,看见匠人正在井栏刻"官"字,那是刘彻新颁的"滤井归官"令,凡民间滤井需向官府报备,违者罚作苦役。
"陛下明鉴,"馆陶转而向刘彻福身,翟衣上的金凤凰随动作展翅欲飞,尾羽上的珍珠坠子蹭过地面,"老妇只想为朝廷分忧。如今匈奴在河西走廊屡犯边境,若能以盐铁之利充作军费,何需年年加重百姓算赋?"刘彻抬手止住她,目光落在小公主身上——此刻婴儿正用盐粒在案上堆出长城形状,每一粒盐都精准落在秦代驰道的方位上,连"函谷关玉门关"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盐铁官营乃国之重器,"刘彻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盐铁论》竹简,竹简上"民大富,则不可以禄使也"的批注用朱砂圈着,"朕前日与张汤、桑弘羊议过,不日便要在各郡设盐铁官,统管煮盐、冶铁之事。"他顿了顿,看小公主将最后一粒盐放在"玉门关"位置,长城竟自动延伸出"均输平准"四个小篆,字迹在月光下微微亮,"不过胶东郡嘛可让阿娇的封地先行试点,也好让列侯们看看,官营并非与民争利,而是与民共利。"
馆陶指尖一颤,险些将手中玉杯捏碎。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只会啃竹简的婴儿,竟在不知不觉中,将陈氏商行的盐路纳入了朝廷的棋盘。陈阿娇轻轻抚上女儿后背,听见系统提示音在心底响起:"能量币+ooo,来自盐铁官营舆论铺垫完成",面上却做出懵懂之态:"母亲听见了?陛下这是要借咱们家做个榜样呢,往后胶东的盐田,可得多雇些本地百姓,别总想着从长安调匠人。"
"谢陛下恩典。"馆陶勉强笑道,目光落在小公主堆的"长城"上,现盐粒组成的不仅是地理版图,更是一套完整的运输网络:从胶东盐田出,经黄河水运至长安,再通过驰道运往边郡,每个节点都标着"均输官平准署"的字样。她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太仆寺正在丈量从长安到琅琊郡的道路,说是要"疏浚漕运,以利盐铁",原来早已布好了局。
亥时初刻,宴席散场。刘彻抱着熟睡的小公主走在未央宫道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女儿掌心的盐粒投影重叠,竟似一幅"天子巡边图"。"你母亲今日可是吓着了。"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她以为朕不知,陈氏商行的盐枭虽清了,却换了副盐铁会的皮,在齐地仍是土皇帝。"
陈阿娇望着女儿掌心隐约的盐粒,想起系统界面的"垄断风险预警":"母亲总以为,权势与财富可兼得,却忘了天子与天下共利的道理。"刘彻停下脚步,看太液池方向有萤火虫飞过,那些光点竟排成"盐铁官营"四字,转瞬即逝,宛如天意。"明日让少府给胶东郡拨三十名滤井工匠,"他低头吻了吻女儿额头,盐粒粘在她间,像撒了把碎钻,"就说是祥瑞公主体恤百姓,特赐的制盐之法,让他们照长安滤井的形制改良盐田。"
陈阿娇点头,怀中的小公主忽然出梦呓般的呢喃:"均输平准"声音虽模糊,却清清楚楚,带着股子金石之音。刘彻浑身一震,低头看女儿,却见她嘴角沾着粒盐晶,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极了未央宫前殿的传国玉玺——那枚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此刻正稳稳躺在他的御案上,与小公主掌心的胎记遥相呼应,仿佛天生一对。
夜风拂过太液池,新植的芦苇出沙沙声响,混着远处西市的更鼓声。陈阿娇知道,馆陶绝不会轻易认输,一场关于盐铁的博弈才刚刚开始,陈氏商行的船队或许会转向南海,寻找新的盐源,又或许会勾结南越国的商人,另辟蹊径。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女儿掌心的盐粒正在慢慢融化,化作一道细流,沿着刘彻的衣袖蜿蜒而下,最终消失在未央宫的青石板缝里——那里,埋着整个大汉帝国的水系脉络,正等待着一个三岁孩童的"指点",而她,将用母性作堤岸,守护这即将奔涌的时代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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