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乍然安静。
混进炽烈血煞的法力骤然消散无踪,风平浪静,连险些掀开的房上茅草都被铺平,理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在黜置使大人快要杀人的视线里,商云深也咳了一声,火速把剑塞回了袖子里:“宋先生。”
宋汝瓷的脾气好,只要打招呼,就会规规矩矩还礼:“仙君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商云深看着那双漂亮到不行的眼睛。
说来也稀罕,明明这位宋家主既不是仙人、也并非宽袍广袖衣袂飘飘,那一身朴素的青衫布衣,却风雅非常,清瘦腰身叫人挪不开眼。
那双眼睛的轮廓柔和,内里却清冽,有令人心惊的韧性锋芒——这种锋芒平时从不显,除非到了有人要动他的“寒舍”的时候。
从宋氏宗族,到天衍山下的小院,宋厌,褚靖之。
宋雪襟的家很小,已经这样小的一个家,再有任何人要碰,要惦记、要毁掉,就会在那片星霜里见到最凛冽的寒光。
……可惜。
这样一个鲜活坚韧的人,身体却已经被星力侵蚀到七七八八,要叫那孩子扶着才能站稳。
这样一身病骨,单薄伶仃,袖口手腕苍白脆弱得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叫风一吹,清俊面庞就更显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抱病星官凉得以手掩口轻轻咳嗽,病态嫣红漫过颧骨,指缝里又洇出点点寒梅。
褚宴的瞳孔倏地一缩,快步过去,从宋厌手里将人接过:“怎么又咳了?”
宋家主被他一碰,身上就微微一颤,自己拭净了唇边血色,扬起眉眼瞪了瞪他,眼瞳里蓄着咳出的水汽。
褚大人心虚,一边给他注入法力,一边借着袍袖遮掩,想拉一拉手,没能成功。
家主不给拉手,也不要他扶,抬手撑着门框,固执地要靠自己站稳。
黜置使知道理亏,不敢放肆,只敢用无形法力托着挺如青竹的清瘦腰背,轻轻抚摸披散着的长发,蒸干发梢的潮气。
……
插不上话。
商云深抬手摸摸鼻尖,讪笑了下。
这种气氛……再非要硬掺和进去,就未免太没眼色、太不合适了。
商云深并不执着于收服凶星,买糖葫芦当然也是托词。他是来找宋氏家主、人间星官的,不过此事急不得,如今闹成这样,只好从长计议。
“傍晚天寒,在下来错了时候。”
商云深拱手,还了个人间礼数:“宋先生,来日你身子好了,在下再来拜访。”
他说走就走异常干脆,一道遁地金光,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长身玉立的影子也晃了下。
宋汝瓷扶着门框的手滑落,唇角又呛出些血,脱力阖眼软倒。
摔在地上之前,就被箭步上来的温热怀抱拢住。
褚宴抱起宋汝瓷,小心翼翼托稳头颈,吩咐急到破音的宋厌闭锁院门、插上门栓,快步将人往房中抱去。
宋汝瓷只是耗费心神过度,短暂晕厥,被他抱起就醒过来,低声说:“我没事。”
“好。”褚宴低头,轻轻摸他的头发,“没事就好。”
这样说着,根本不耽误黜置使咬破舌尖,仔细捧着雪白的后颈,将混了血的先天精气渡入冰凉口腔。
宋汝瓷的嘴唇很凉,舌尖也凉,被温热探入,昏沉混沌的意识陡然惊醒,扯住他的袖子:“厌儿……”
这两个字说完,就有人心神失了方寸,铃铛轻响,褚宴拢住那个乱了拍子的铃铛,柔顺青丝就散在掌心。
“宋厌在外面看门,不会进来。”褚宴柔声告诉他,“放心,我告诉他了,我是在给你治病。”
这并不是谎话,这具躯壳需要他的法力、他的先天精气,也需要他的血。
宋汝瓷不想要这些,闭紧眼睛,头颈后仰躲避,霜色的唇紧抿成一线。
“我的确有事瞒你,是我不对,该罚。”
“今日一整天,抛下你不管,更该罚,该重罚,罚我睡院子里。”
褚宴抚摸泛红的眼尾:“等身体好些,再生我的气,好不好?厌儿吓坏了,我刚才看到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