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厌是最后一个醒的。
一方面是小孩子难免觉长,睡不久长不高,另一方面也是系统那一数据擀面杖抡得有点用力,宋厌在耀眼日色里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晕。
他坐起来,看着手里紧紧攥着的衣袖,模模糊糊记忆回笼。
……医馆,宋雪襟,生病。
宋厌的脸色瞬间变了,鞋子都顾不上穿,踉跄着跳下榻飞跑出去。
这地方显然已经不是医馆了,是个寻常民宅,虽不气派,却清净规整,院子里还有一小片绿油油的菜畦。
宋厌只顾着去找宋雪襟,冒冒失失几乎闯出院子,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种极度恐慌下的尖锐耳鸣淡了,才听见柔和的熟悉嗓音。
宋雪襟在叫他。
宋厌愣了愣,定了定神,转过身。
宋雪襟。
宋雪襟看起来好很多了……不再是昨晚吓得人魂飞魄散的样子。
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多少有些病气,但眼睛很清亮。素色青衫妥帖,长发束在背后,披了件厚重的赭色外袍。
宋厌听见他说“过来”,意识还转不过神,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地飞跑过去,跑得太急,甚至还摔了一跤。眼睛也不听使唤,拿袖子狠狠地擦,眼泪还是大颗大颗止不住地往外涌,抽噎得像什么非常没出息的小屁孩。
宋雪襟被他的动静弄得微怔,又笑了,眼睛弯着,取出干净柔软的布帕,弯腰替他擦拭糊满眼泪的脸。
“我没事。”宋雪襟望着他的眼睛,“谢谢你救我。”
宋厌整个人都烫得冒烟,支支吾吾不会说话,只是摇头。
是那个有狼头腰牌的褚大人救的。
和他没关系。
宋厌这才想起宋雪襟大概还不认得褚大人,连忙攥着袖子擦净眼泪,仰头想解释昨晚的事,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看清走过来的人,就错愕愣住。
褚、褚大人。
宋厌狠狠揉了两次眼睛。
穿着麻衣布袍的褚大人,衣摆掖在腰带里,很利落,正端着一锅准备生火熬煮的饴糖走过来,地上……地上还有两筐洗好的山楂。
第一批糖葫芦已经做成了,红彤彤的十分诱人。
宋雪襟也忙了一早,身上被糖泡得沁甜,刚熬好的糖是透明泛褐的琥珀色,星点糖霜凝在睫尖,引来鸟雀叽喳。
褚宴把那一锅饴糖交给宋厌,取出锦帕,低头帮宋家主仔细擦拭:“带我去卖糖葫芦吗?”
被迫举着一口比自己还大的锅、被锅完全挡住视线的幼年主角:“……”
系统唏嘘着洗山楂。
宋雪襟笑了下,微阖了眼睛,稍稍避开锦帕,耳廓隐约有些泛红。
他自幼被教得端方,完全清醒时还是不太习惯过分亲近:“我自己去卖,厌儿看家,你不是还有官府的差事吗?”
宋雪襟抬手帮他整理衣襟,系上披风,又回去拿准备好的干粮水囊。走到院门时怔了下,看到门外的裴照:“少仙君?”
裴照被他叫得局促,手脚都有些不自在,连忙抬手还礼:“宋……宋家主。”
他被夜无咎教训了一晚上,总算明白了宋雪襟不是梅妖,是人间宋氏的家主,酝酿一宿尽力壮起胆气,想要来问问宋雪襟,要不要人教宋厌基础吐纳。
早学了,等到开山门时,自然就能比别的弟子快上一步。
到时一鸣惊人,自然有师长垂青。
裴照本是兴冲冲而来。
却没想到……院子里,竟然已是这个情形。
裴照莫名的心神不宁,他听了些有关婚约的谣言,又不肯信爬了一晚上墙头的夜无咎,定要自己来问一问。
裴照定了定神,抱拳拱手:“宋家主,在下冒昧一问,万望海涵。敢问……那位褚兄,是你的什么人?”
——血盟果然是有夸大其词的传统。
宋雪襟并没说那是自己的未婚夫。
宋雪襟站在小院门口,轻轻眨了下眼睛,回头望向正拎着张牙舞爪的宋厌去洗脸、洗手、洗脚穿鞋的褚大人。
轻轻抿起唇,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