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棠用了点力气,推开沈世元,轻快地从浴缸里翻出来,用浴巾裹住自己,离沈世元远远的,冷面道:“出去换衣服,然后走。”
“走到哪里去?”
“回书房办公。”宜棠没好声好气。
这个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沈世元一点办法也无,自己悻悻然爬起来,换了身衣服走了。
宜棠潦草梳洗,自以为睡不着,结果躺在床上便去见周公了。
天蒙蒙亮,宜棠醒来,睁眼一看,旁边分明是有人睡过,此刻已经不见,宜棠不想其他,又是新的一天,洗漱之后,简单吃些,便去逐个请安。
一个念头闯进宜棠脑海里,这就好比医生每日都要看看病人。
宜棠脸红,自己这样想,貌似不太吉利。若被人窥见,那还得了。
老太太吃了宜棠的苏打饼,胃疼的毛病有所好转,但治标不治本,老太太吸食鸦片,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宜棠不敢问她为什么一定要用鸦片,只能细细观察。
云如梦喜怒无常,狂躁居多,昨夜的平静似不像她,也许是自己儿子在,要给儿子面子。
宜棠知道,云如梦的好态度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今日再见云如梦,云如梦果然又恢复了往日的刻薄模样。
“怎么,世元没有陪你来?”云如梦话里的讥讽显而易见,“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还是新婚,现在都抓不住男人的心,跟他把规矩定好,日后,怕是难了。”
见宜棠不说话,云如梦若有所思,“我忘了,你这个薄情的人根本不在乎沈世元。”
“世元有事情要做。”宜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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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就是男人的借口。”云如梦翘着兰花指喝着茶,慢条斯理说道,“如今倒方便了你找借口。”
丫鬟烟儿过来,“二太太,让三少奶奶坐下吧。”一边递给宜棠一个绣凳,宜棠一怔,烟儿若无其事。
云如梦道,“你虎虎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像个小绵羊,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想坐就坐吧。”云如梦喝完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宜棠,眼里尽是讥笑。
宜棠坐下,“姨娘,我来给您请安,我做了一个枕头,有安神的功效,您可以试试。”
珠儿上前,把一个茜色潮缎作枕面的枕头双手递给烟儿。
烟儿小心托着枕头,说道:“二太太,三少奶奶好孝心,这瓜果绣的真真的,跟挂在枝头刚摘下来一样,只是我不大认得这是什么果子。”
云如梦看了一眼,“荔枝。”又看着宜棠,“你绣的?”
云如梦面上依旧浮着讥讽,“这留水路的针法,没有几十年的功力,还真绣不出。”
“姨娘好眼力,这不是我绣的,是当日广州的巡抚的夫人所赠,我借花献佛做了枕头送给姨娘。”
“这香味苦苦的。”云如梦接过枕头,一边摩挲一边说道。
“里面放了决明子与蔓荆子混入莞香末。”宜棠道,她还巧妙地将金银线盘出南狮滚球的锁边纹样。
云如梦捏着药枕的手指突然紧。她本欲借点评绣工遮掩心绪,此刻却觉荔壳红的丝线在昏黄烛光里晕成浑浊的暗褐,她心里打鼓,这不该是广绣常用的茜草染法,可巡抚夫人怎么会出错?她的眼睛?
云如梦心里乱糟糟的,一阵恐慌袭上心头,挥之不去。
她数了数绶带鸟尾羽,到底是八股还是几股?眼前的景象一会儿晃动一会儿飘忽,连那孔雀羽的翠色都变成青灰。
她刻意将药枕举高些,借着西窗透进的晨光细看,檀木窗棂的阴影正巧切在荔枝绣纹上,本该分明的针线手法在她眼中融成混沌的灰白,仿佛苏州梅雨时节洇了水的绢帛。
宜棠看出了眼里的恐慌。
待云如梦自己安稳下来,宜棠假装起身打翻了茶盏,茶水溅起的光斑惊得云如梦闭目偏头,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宜棠心下一凛,正常人在强光刺激时该是瞳孔骤缩,而非如云如梦这般紧闭双眼。
再细看,云如梦睫毛上竟沾着细碎丝线,原是方才凑近观察时,竟未察觉绣面脱了根银丝。
烟儿重新换了茶来,宜棠起身接过茶,奉到云如梦跟前,“姨娘,刚才是宜棠鲁莽了。”
宜棠将茶盏递到她左前方,云如梦伸手时却向右偏了半寸,指尖险险擦过滚烫的盏托。这个细微的方位误判,宜棠知道,这就是视野缺损的后果。
“姨娘,这个枕头您若喜欢,就多用,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