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梦有些恍惚,她看了看宜棠,面前这个看似温温柔柔的姑娘不是个简单的人,跟她去世的那个娘一点儿也不一样,她的娘是个孤儿,得传教士收养,明明是那么清苦的生活,却把人教得异常单纯,既看不出荣家成的薄情,也看不懂她云如梦的骄纵,清汤寡水甘之如饴地过着并不美满的生活。
可荣宜棠不一样,她前日还无所畏惧与她争锋相对,今日又换了一副温柔笑意的神情,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不,云如梦打心眼里相信,薄情才是荣宜棠的本色,她大概是遗传了她父亲吧。
荣宜棠一身的清冷,似乎要把她爹娘的一切都要回来,她的那个傻儿子算是折在女人手里了。
云如梦突然释怀了,折进去的何止沈世元,还有个陪葬的沈世良。
云如梦幽幽的,“荣宜棠,见你好几次了,我一次比一次肯定,我们其实就是一类人。”
“不过,你说得对,你是对自己狠,你比我善良。”云如梦道。
宜棠不语。
“你走吧。”云如梦对她的沉默有些恼火,自己的善意喂了狗。
宜棠告辞,云如梦忍不住道:“你还年轻,不要以为自己聪明,给老太太做几块饼干,他们就拿你当自己人了,沈世元、沈世良不过都是泥菩萨。”
宜棠一惊,面上不显,仍是笑道:“宜棠多谢姨娘教导。”
云如梦心里一阵冷笑,她想说,“我欠你娘的,我都算还了。”她怕宜棠不领情。觉得她没有资格这样说。
宜棠去了李默玲的院子,今日没见萧羽。
李默玲人如其名,略微寒暄便不讲话了,她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她微笑注视着宜棠,叫人放心。
可宜棠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沈家老二是她生的,一直没有见上,与萧羽初次见面不算愉快。
李默玲丝毫没提其他人,宜棠也不提。
宜棠话少,两人相看无言,心意也不能相通,珠儿找了个借口,让宜棠脱身了。
每个早上,让宜棠筋疲力竭,再忍忍,就要结束了。
沈世良在广州逗留数日,这日一早便吩咐小象和师爷准备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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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道:“大少爷,沈家就要办喜事儿,我怎么一点没有感觉到呢,这日子也没几天了,一点动静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世良心不在焉,不办就不办,若真是办,他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里突然一惊,吩咐道:“一定要尽快,我要回京。”
象牙骨扇刚展开半寸,就被黏稠的暑气凝在了掌心,广州这天气,潮湿得很,大概也就是这般水水的气候才养出宜棠这般白瓷般的肌肤吧。
他站在十三行码头褪色的骑楼阴影里,看着苦力们弓腰扛起印着“怡和洋行”的铁皮箱,古铜色脊背上滚落的汗珠砸在青石板缝里,溅起细小尘埃。
咸腥的珠江风卷着桐油味扑来,混进了街角凉茶铺飘出的二十四味苦香。
这些都是宜棠熟悉的,此刻正在被他感受。
“卖报!孙文黄兴通电讨袁!”报童赤脚奔过永汉路,踩碎了水洼里飘着的“大总统万岁”的石灰标语。
沈世良下意识摸向长衫暗袋——那里藏着今晨收到的匿名信,印章是朵木棉花,拆开却是张浸过明矾的空白信笺。
他知道该对着日头看,但此刻斜对角茶楼二层的英国海关官员,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朝这边打量。
沈世良想,宜棠在就好了,她跟他们很熟,但世元不让宜棠掺和进来。
错过西安那次机会,加上张都督没有嫁成女儿刻意为难,如今一批山炮还被扣在陇南,运不出来。
战事在即,一触即,沈世良决定赶回京城,他沉溺儿女私情太久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决定鼓起勇气回京面对,日日看着宜棠,看自己到底能没出息到什么地步。
远处圣心教堂的钟声撞碎了暑气。
沈世良望见石室尖顶掠过几只信鸽,鸽哨声里混进了若有若无的呻吟——是惠爱中路那家新开的西医院,穿白褂的护工正将咯血的病人抬上门板,血滴在“博济医院”的铜牌上,恍惚间,他以为见到了宜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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