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嘉自小腻在李氏身边。
大多数时候,一年见不到一次周利贞,却不能一日不见到舅母。
零散的记忆中,她还记得舅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漂亮明艳的女子,只是后来
一言以概之,那就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舅母挽了,将妆容梳的老气又厚重,更注重干练体面,而不是漂亮。
这只簪子,若是余幼嘉没有记错,在她极小的时候,也曾几次出现在李氏的头上,而稍大一点点,五六岁,就鲜少见到了。
李氏垂着眼皮,盯着余幼嘉手中的簪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闭目,长出一口气道:
“是。”
余幼嘉也委实松了一口气,作势要把簪子往舅母鬓上簪去:
“那我为舅母戴上?”
李氏一缩,下意识躲开了余幼嘉的触碰,摇头道:
“不必我早已不是带这些的年纪了。”
“这簪子,送给你罢。”
余幼嘉顿觉簪子烫手,连忙将簪子递给了那头还在饮茶的周利贞:
“那怎么行,给表哥罢,往后给表嫂添妆。”
周利贞也没接:
“表妹好狠心我现下算半个瞎子,你给我我能放哪里?”
兜兜转转,那簪子竟谁都没肯要,被安置在了茶案之上。
许是因为一条人命的缘故,李氏的兴致一直缺缺,不知在想什么。
余幼嘉看在眼里,想了想,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锦绣礼盒,重开了一个话题道:
“过几日就是寒度节,余家如今在做果子生意,我刚巧想出了个新的赚钱法子,想在寒度节前后售卖。”
“既然舅母和表哥都在,今日尝尝这些果味罢?一来可以帮我掌掌眼,二来也算是我借花献佛。”
寒饐节,大周特有的节日。
饐,食物之腐烂,臭也。
听名字和余幼嘉前世所知的寒食节有些像,但却有很大不同,寒食节在清明前后,而寒饐节,则是在入冬的月余之后。
据说是大周开朝太祖所设,为追忆昔年打天下的不易,三军于冬日只能吃腐烂的食物而设立,主意是忆苦思甜。
前后共三日,一开始是三日都只能吃冷食,而后随着大周的皇帝难以做到,上行下效,百姓也慢慢不在乎,慢慢变成变成两日,一日。
而所吃的食物,也从老百姓们一开始会想方设法在家中扫旧,找些陈年米,挖些野菜吃吃,变成了吃点儿冷点心就算完事儿。
余幼嘉想的十分清楚,现下的点心虽多,但南方的点心,多软糯,甜腻,噎人,再做出个花儿来,也不算是稀奇。
可果味拼盘不同。
一来冬日水果少见,而寒饐节又在入冬月余之后,各家哪怕入冬前有屯一些水果,想必也早已消耗殆尽。
二来,虽然这些年人们已不太尊崇大周,可习惯到底还在,更别提现下穷人愈穷,富人则愈富,新奇,精巧,的物什,永远可以抓住富人的心思
纵使寒饐节不再,也能继续通过更换当季时节的果味,还有增添数量而取胜。
李氏抬了眼,周利贞看不见,却也循声望来,凑近余幼嘉了一些。
余幼嘉没有犹豫,将原先从家中带出来的锦盒打开,露出内里的果味四宫格,又打开右上角的封塞,道:
“这是第一款的四宫格,右上是柑橘小罐这里有小木签与小木勺,舅母,您先尝尝。”
李氏没动,余幼嘉便取出与四宫格配套的小锦包,掏出几只木勺与木签,用其中一只在格内取了一块最圆满的果肉,一手举勺,一手小心护着,防止糖水滴落在舅母身上,喂到了对方嘴前。
那勺橘红剔透的柑橘果肉如琥珀般晶莹,在糖水中微微颤动,散着清甜的果香。
薄如蝉翼的橘络若隐若现,显得十分饱满多汁。
李氏略一晃神,剔透的橘子倒映,竟是看到了笑眼盈盈的小幼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