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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长裙好生眼熟,记忆中却分明没见陆知栩穿过。
他展开来,发现身量与如今的陆知栩不大匹配,想来是多年前的衣物。
心头涌现出些许混乱的记忆,他滚落山崖,额头被一块大石撞伤,视线也不甚明晰。
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姑娘在跟前忙前忙后,一会唤他莫要睡着了,一会喊他醒来喝水。
他的嘴唇干渴得几乎要裂开,下一秒却被湿润的、柔软的嘴唇轻轻衔住,随即甘甜的清水渡进了口中。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和私心的吻。
她只是希望他活着。
褚明策的眼眶瞬间红透了,他的手攥紧那柔软的衣服,低声喊了一句“陆知栩”。
往常无论是什么情况下都会回应的人,此时却躺在棺椁中,尸体逐渐腐烂。
即使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想,褚明策也知道,是他亲手害死了陆知栩。
那么多的伤痛和苦难都由她一人背负着,而他正是施加这些罪责的罪魁祸首。
他闭了闭眼,眼底已经泛起了猩红。
亲近的宦官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一劝再劝,褚明策才强忍着痛,选择要将陆知栩的尸身下葬了。
礼官擦着额角的汗水,小心翼翼地问:“陛下,陆将军的封号是?”
“孝贤。”褚明策轻声道。
礼官一惊:“陛下,这不合礼数!孝贤二字,乃是皇后的……”
他的话语越发地轻了,因为褚明策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立刻处死。
礼官闭了嘴。
褚明策缓步回到寝殿,看着门前那具棺椁。
因为天气炎热,陆知栩的身躯被垒得齐整的冰块托着,才勉强没有腐烂。
他竟是亲自去拿了一方帕子,提起一桶水,走到陆知栩的身侧。
兴许因为她是女子,那些将士们只是简单地为她擦净了脸上和赤裸在外身躯的鲜血。
剩余的部分,还残留着伤痕干涸的血迹。
褚明策的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他埋头轻轻解开陆知栩的衣襟。
那帕子在僵硬的肌肤上擦拭干净一方,又丢入桶中清洗。
身为帝王,他何曾做过这样侍奉人的事情,可如今手脚放得极轻,一点点擦去污渍。
只是当他擦到胸膛上方时,却蓦然停住了手。
褚明策分明记得,陆知栩的肩头有伤口,是他一点点抽出来的箭矢,将她的皮肉尽数豁开。
他的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确认眼前尸体的肩头光洁嫩滑,见不到一点伤口。
他又断断续续找了几处。
烫伤的、刀伤、剑伤……
握弓留下的茧子,还有脖颈后淡淡的红色胎记,全数消失了。
褚明策浑身发冷,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几乎敢断定,这具尸体绝非是陆知栩的!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这具尸体的耳鬓,忍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伸手朝那沾满血痂的发丝摸了进去。
一寸寸,动作极轻,似乎生怕错过了什么。
很快,褚明策的脸色一凝。
他摸到了卷起的、几乎无法发现的褶皱。
他将那张人皮面具缓慢地揭了下来。
而其中,竟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