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业笑出声。
次日
徇麒再次前往陪臻业用膳的时候,看着臻业行云流水的餐桌礼仪,身心舒畅地点点头。虽然并未见到玄阔,徇麒也并不关心。
臻业放下碗筷,询问徇麒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徇麒道:“我的饮食习惯与主上不同,不打扰主上的雅兴。”
此时女仙在一旁道:“徇台甫,徇王陛下的早膳和晚膳中,没有您需要忌口的食物。”
徇麒一愣,臻业笑道:“原来是这个。我原先习惯了的,早晚和先台甫一起用膳,都是麒麟可以吃的东西。只有午膳例外,我会和父亲一起用。”
徇麒闻言便懂了,所以他可以与主上共进早膳和晚膳。
只是今日徇麒已经用过早膳,便坐在臻业身侧待其用餐完毕,才问:“主上今日有什麽打算?”
臻业道:“想去看看舍身木。”
徇麒并不觉得奇怪,带着臻业往舍身木去。
目前舍身木尚无麒麟卵果,所以无人值守。
臻业轻抚树干,对徇麒道:“台甫,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徇麒这才惊觉,他这几日都在想年幼的王和国家,竟是连王的姓名都不曾询问。
臻业似乎并不期待他能答出来,径自道:“我并不随父亲姓秦,而是随母亲托付之人姓徐,父亲为我取名为辽,但因我的字乃厉王所赐,所以姓名很少被提及,大家都只唤我臻业。”臻业笑道,“厉王认为我的发色瞳色是吉色,必会成就伟大的事业。”见徇麒一脸诧异,解释道,“黑发黑眸太显眼了,我出门便做了掩饰。”
黑发黑眼实在过于显眼,出长夏宫前,臻业便用特殊的药水将头发染成了和父亲同款的深灰色。
臻业忽然换了个话题:“玄君昨夜派人过来,说吉日就在十日後。”
徇麒自然也知道。
臻业道:“原本父亲打算待几日再回长夏宫,因为此事父亲昨日临时决定,今日一早便乘骑兽回舜操持大典,算来大约已过黄海。”
徇麒道:“冢宰周全。”
臻业看了徇麒会儿,突然道:“你好像不大喜欢我父亲。”
徇麒略惊,他与王虽认识不久,但直觉王并非格外顾及旁人情绪的那类人。
徇麒斟酌道:“冢宰素有贤名,但,对您并不一定是好事。”
臻业道:“万事皆有两面,哪里能求全?”
徇麒凝眸看了臻业片刻,道:“原来您明白。”
臻业道:“那是什麽很难懂的事吗?台甫,对王如此轻视,可不是好习惯。”
面对来自王的敏锐,徇麒心中一惊,但并未否认,反而带着解释的意味道:“我背负着期待,而您背负着国家。”
臻业反问:“所以台甫你对我的期待,是什麽无知的小女孩吗?”
臻业的诘问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但很可惜,她说的都对,所以徇麒无言。
臻业自然知道徇麒素来毒舌却嘴笨,好听讨巧的话根本不用指望他说得出来,故而并不很生气,只凉凉道:“台甫认为我什麽都不明白,却又不肯言明。你为什麽不对我解释呢?”面对无言的怀臻,臻业继续逼问,“你觉得无论你怎麽说我都不会明白,我就是那种自视甚高的笨蛋,对吗?”
言及此,臻业的语音微微上扬。
上一世,她也给了怀臻机会辩解的,但是怀臻连辩解都不愿挣扎,低头认罪。
那是怀臻唯一一次不与她争辩,却也是她唯一一次,希望怀臻多少能编出点理由来。
可她与她的半身好像总是在彼此误会。
知道了真相後的几十年乃至成为谜王後的很多年里,臻业一次次复盘那难以逾越的心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里,她和父亲都没有错,而怀臻的错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她听要君说过的,麒麟没有办法决定谁是王,如同麒麟的誓约,他们也只是奉天意罢了。
可是怀臻连辩解都不愿意。
那总会让臻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幼年的经历——怀臻永远对她不满意。
原先她不懂,後来她懂了。她远不是怀臻心目中优秀的王,所以怀臻一心想要把她塑造成那个样子。
可惜臻业作为公主同样叛逆,她不愿意总顺着怀臻。
于是初见的美好在几十年的磋磨中消耗殆尽。
臻业从怀臻的不满中多年提炼出的轻慢与猜疑,直到怀臻自戕,她才恍然惊觉,那真的只是个嘴笨又性情别扭的麒麟,他最终抛却国家践行了他的承诺,永远陪着她。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臻业那时才明白,怀臻大概也一直以为自己恨他,深入骨髓丶至死难消。
但正因怀臻对自己心有愧疚,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