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倏然变色。她认得那些针孔是裴砚之特制的星轨测算器所留,此刻竟被三皇子当众点破。画院学生们见状骚动起来,有人甚至打翻了盛着银朱的调色碟。
"都住口。"二皇子萧景睿的声音从观星仪后传来。他正用银匙搅动茶膏,茶沫在盏壁勾勒出星斗形状,"沈教习当年补全《送子天王图》时,尔等还在描红。"他突然倾茶入盘,茶汤在青铜卦象上蜿蜒成河洛图形,"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吴带当风!"
学生们凑近细看,现茶痕勾勒的衣袂线条果然飘逸如飞。沈知白趁机展开袖中密卷:"《唐朝名画录》载吴道子画地狱变相时,长安屠沽改业者众。"她指尖轻点卷尾题跋,"诸位若不信我补的星图,可敢对着心宿二誓?"
人群顿时寂静。大皇子萧景宇突然踹翻星晷:"装神弄鬼!"他腰间蹀躞带金饰撞在日晷基座上,竟震出暗格里的绢本,"看看你们推崇的教习做了什么!"展开的《骊山龙脉图》上,所有朱砂标记都与近期皇子遇刺地点吻合。
沈知白反手将茶泼向绢本。水雾升腾间,矾水密写的星象谶语逐渐显现:"《周髀算经》有云七衡六间以应天度,这骊山标注的明明是"她突然用簪子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图中渭水位置,竟与窗外漂来的河灯连成北斗形状。
"妖女!"大皇子拔剑欲斩,剑锋却被五皇子用麈尾缠住。萧景礼冷笑:"皇兄急什么?《历代帝王图》里太宗佩的可是鹿卢剑。"他袖中突然滑出卷《步辇图》摹本,画中禄东赞所捧的象牙笏板竟刻着相同星纹。
三皇子突然抚掌大笑:"精彩!不如请沈教习当场演示水镜战?"他示意侍从抬来装满水银的青铜鉴,"画院诸生可都等着学天机描呢。"水银镜面映出扭曲的星象,隐约可见紫微垣附近有黑影移动。
沈知白知道这是陷阱——水银蒸气会暴露她用密写药水绘制的星图。正踌躇间,观星台穹顶突然传来裂帛之声。裴砚之的声音伴着《幽兰操》琴韵飘落:"《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残破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从天而降,恰好覆在水银镜上。
学生们惊呼着后退。那幅本应被割裂的古画,此刻星宿间竟有银线流动如活物。沈知白趁机执笔蘸取水银,在画上勾出连贯的星轨:"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曹衣出水!"银线随着笔尖游走,渐渐形成幅动态星象图。
"不可能!"大皇子劈手夺画,绢本却在触碰瞬间自燃。火光中浮现出用硝石写的《乙巳占》残句:"五星若合,是为易行"二皇子突然用茶盏浇灭火苗,灰烬里露出半枚青铜卦钱:"沈教习早用火镜术将真迹转写到"
五皇子突然用麈尾柄挑开沈知白的披帛。藏在夹层里的《心宿二补天图》飘落,图中女娲所炼彩石竟是用皇子们玉佩碎片拼成。"好个炼石补天!"萧景礼冷笑,"教习可知私毁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唐律疏议》卷九。"沈知白突然将星盘砸向地面,陨铁碎片四溅如星雨,"但殿下们更该看看这个——"她掀开《雪溪图》衬纸,露出用密写药水记录的每次星象异变:从三皇子在《千里江山图》摹本里暗藏兵符,到大皇子玉佩里暗置的罗盘磁针。
学生们哗然。青衣少年突然跪下:"教习恕罪!是有人让我们"他怀中《贞观公私画史》跌落,书页间飘出张字条,上面画着沈知白补笔星图时的手势分解图。
"《历代名画记》有载。"裴砚之的声音从星象仪后传来,他指尖银针正刺破水银镜面,"张僧繇画龙不点睛,是恐破壁飞去。"针尖带出的水银珠在青铜卦象上滚动,恰好停在"乾"位,"诸君今日所见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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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突然暴起劈碎星象仪。飞溅的青铜碎片中,沈知白看见他袖中藏着《凌烟阁功臣图》残片,上面秦琼的金锏正指着紫微星。"教习可知?"萧景琰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旧唐书》说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曾见太白经天!"
观星台突然剧烈震动。沈知白在摇晃中抓住裴砚之的手腕,现他脉搏竟与远处终南山的轰鸣同频。"不是地动"她突然明白过来,看向被震倒的《坤舆万国全图》,"是你们在骊山埋了"
"沈教习果然通晓天文地理。"二皇子优雅地整理被震散的茶具,"但《茶经》有云沫饽,汤之华也"他忽然将沸茶泼向空中,水雾在月光下显现出幅微型星图,"就像这荧惑入南斗的天象,看着凶险,实则是"
裴砚之突然拽着沈知白扑向青铜日晷。一道剑光闪过,他们方才站立处的青砖已被大皇子劈出火星。"够了!"萧景桓的剑尖挑着半幅燃烧的《步辇图》,"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吴带当风!"
火舌卷过之处,画中太宗的冕旒竟化作真实箭矢射向众人。沈知白急展《送子天王图》摹本抵挡,图中天王佩剑突然出龙吟。就在此时,观星台穹顶彻底崩塌,露出满天真实的星斗——心宿二正迸出妖异的红光。
"诸位现在信了么?"沈知白将星纹玉佩按在《五星连珠图》残卷上,玉中暗藏的磁针疯狂旋转,"这补笔的每道星轨"她突然撕开画卷衬纸,露出底层用磁粉绘制的活点地图,"都与终南山下的硝石矿脉走向一致!"
学生们手中的画具纷纷坠地。青衣少年颤抖着指向天空:"教习快看天关星!"只见原本静止的北斗七星竟开始缓缓移动,勺柄正指向观星台下某处——那里,埋着三皇子从将作监偷运出来的三千斤火药。
裴砚之突然吹响骨笛。随着《幽兰操》最后一个泛音,终南山方向升起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成《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的完整星象。"诸君且看——"他剑指苍穹,"这才是沈教习要教的最后一课:丹青可改,天道难违!"
火光映照下,沈知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金红,她攥紧星纹玉佩的指节已然白。"诸位殿下,"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灰烬,"可知这磁针为何只指向终南山?"大皇子萧景宇的剑尖又逼近三分,在她颈间划出血线:"少故弄玄虚!"
"因为"她突然转身扑向裴砚之,后者默契地展开《黄庭经》卷轴。绢本迎风而展,露出内层用朱砂勾勒的山脉经络图——每条血线都精确对应着星图轨迹。"三哥好手段。"二皇子萧景礼抚掌轻笑,却突然用茶筅击碎茶盏,"连《茶经》里都藏着矿脉图。"
五皇子萧景琰的麈尾缠上沈知白腰间玉带:"教习可知,你补笔的每颗星"他猛地扯开玉带钩,暗格里滚出七枚磁石,"都在为他人做嫁衣?"沈知白踉跄后退,正撞进裴砚之怀中。青年画师的手稳稳托住她后腰,指尖沾着的银朱颜料在她素纱襦裙上印出半枚指痕。
"沈小姐!"大皇子突然暴喝,剑锋挑断她束的丝绦。青丝散落瞬间,藏在髻中的微型罗盘叮当坠地。"你以为"他剑尖抵住裴砚之咽喉,"与个画匠私相授受,就能"
"殿下慎言!"沈知白突然夺过裴砚之的骨笛,吹出《梅花三弄》的变调。笛声里,观星台四角的青铜神兽像竟开始吐出水银,在地面汇成《海内华夷图》的轮廓。"三年前上元夜,"她染血的唇擦过笛孔,"是谁在曲江池畔说愿为卿描眉一生?"
萧景桓的剑突然颤抖。五皇子趁机甩出麈尾卷走骨笛:"大姐头好记性,那夜我送你的和田玉笔搁"他掀开沈知白的云肩,露出锁骨处朱砂画的微型星图,"不正是用来镇压这些磁石?"
"够了!"三皇子萧景睿劈手打落茶筅,从怀中掏出半幅《女史箴图》。绢本展开时,众人看清画中班婕妤的裙裾竟是用硝石粉末绘制。"知白,"他声音突然放软,"只要你用星盘算出骊山地脉走向"
裴砚之突然将沈知白拽到身后。他展开的《洛神赋图》摹本里,宓妃的耳珰正闪着磁铁矿特有的青光。"三殿下,"画师指尖抚过卷轴裂纹,"可知曹子建为何怅盘桓而不能去?"
二皇子突然轻笑出声。他慢条斯理地碾碎茶饼,粉末在案几上排成紫微垣星图:"砚之兄何必学陈王?你藏在《历代名画记》夹页里的情诗"他忽然扬袖,数十张薛涛笺纷飞如蝶,"连愿为西南风都抄错了韵脚。"
沈知白耳尖骤红。她下意识去抓飘落的情笺,却被大皇子抢先截住。"甘与卿同绘星霜?"萧景宇冷笑着一剑劈开日晷,"那这枚藏在晷针里的同心结"铜器碎裂处,果然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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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且看!"裴砚之突然高举起沈知白的手腕。她臂钏里暗藏的磁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三皇子袖中的《凌烟阁功臣图》。"二十四功臣的佩剑"他蘸着沈知白颈间血迹在空中画符,"为何独独秦叔宝的金锏"
五皇子突然暴起。他的麈尾扫过青铜卦盘,卦象竟变成"未济"。"沈小姐,"他声音带着奇异的温柔,"还记得我们在司天台观星那夜吗?你说过"话音未落,大皇子的剑已刺穿他左肩。
"景琰!"沈知白挣脱裴砚之冲上前,却被二皇子用茶笼拦住。"教习莫急,"萧景礼转动笼中银匙,"五弟袖中的《伏羲女娲交尾图》"他忽然掀开少年染血的广袖,露出臂上纹着的星宿图,"早把火药埋藏点改成了你的生辰八字。"
裴砚之的画笔突然刺向二皇子咽喉。在即将见血的刹那,沈知白用《捣练图》卷轴隔开了攻击。"都住手!"她撕开画卷衬纸,露出底层用磁粉写的血书:"宁碎璎珞不嫁东宫——这便是我三年前的答案!"
观星台陷入死寂。大皇子的剑哐当坠地,砸碎了水银汇成的黄河脉络。"原来"他盯着沈知白腰间晃动的残缺玉珏,"你早把定情信物"
"殿下错了。"裴砚之突然将半枚玉珏按在星盘上,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太极图。"三年前上元夜,"他握住沈知白颤抖的手,"在下去司天台送星图时"话未说完,三皇子突然射出袖箭,将玉珏击得粉碎。
"精彩!"萧景睿抚掌大笑,"可惜你们忘了"他展开《步辇图》残卷,画中禄东赞捧着的礼单突然自燃,灰烬显现出骊山地宫的结构图。"子时三刻已到,"他眼中映出心宿二的红光,"就让这三千斤火药"
沈知白突然夺过裴砚之的颜料匣。她将整罐银朱泼向空中,朱砂粉末在月光下形成巨大的心宿图案。"诸君请看——"她拽断颈间星纹玉佩的丝绦,"这才是真正的荧惑守心!"
玉佩坠地的脆响中,终南山方向传来连绵爆炸。气浪震碎了观星台最后的琉璃瓦,裴砚之在钻石雨中紧紧抱住沈知白。"别怕"他在她耳边轻语,手中《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迎风展开,"我早把火药换成了烟花。"
夜空绽放的星图下,大皇子颓然跪地。"知白"他伸手想抓她裙角,"当年在曲江池"
"殿下。"沈知白将染血的《洛神赋图》残卷盖在他剑上,"宓妃说恨人神之道殊——可您连人都不是。"她转身时丝扫过裴砚之手中的画笔,青年画师顺势勾住她小指:"回家?"
三皇子突然狂笑。他撕开《历代帝王图》卷轴,画中太宗的冕冠竟渗出鲜血:"你们以为"话未说完,二皇子已用茶针贯穿他手掌。"三弟,"萧景礼温柔地擦拭针尖,"《茶经》云沫饽,华也——这局棋的泡沫,该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