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衣影卫喝了茶,郁安好像更开心了一点。
他笑眯眯道:“这家的茶口感尚可,每轮的说书人编排人水平也最高超。”
后半句话不像是夸奖。
秋烺将对方这些日子为郁宁名声一事的奔波看在眼中,始终冷眼旁观不予置评。
但眼下与郁安相对而坐,那张无瑕面容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镇定惬意,却难掩倦怠。
秋烺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继续喝着茶。
郁安不介意他的寡言,索性揭过了话茬,歪着脑袋朝楼下看去。
台上的张书生正滔滔不绝说着一出英雄斗歹人的情节,接收到郁安的视线,声音一卡,讲故事的音量低了一度。
郁安勾唇,移开了目光。
张书生紧绷的声线这才放松下去。
郁安转回头,捕捉到秋烺飞快撤离的探寻目光。
少年眼中生出切实的笑意,没向对方探究缘由,只起了个话题道:“你瞧,底下那书生说起话来一环扣一环,但胆子实在小。”
秋烺回忆起郁安揪对方胡子的画面,扯扯嘴角一语不发。
郁安这次却好像误解了他的沉默。
眸光微动,纤密的睫羽一垂,他语气半低道:“秋烺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又任性了?”
秋烺放下茶盏,说出了相见后的第一句话:“未曾。”
“是么?”
郁安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搭在案沿的手指上,继续缓声道:“若是阿姊知道此事,又要气着训我,念叨非君子所为云云。我怕阿姊动气,却也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秋烺看着对面的少年剖明心事,顺着对方的话问道:“为何?”
郁安回答:“因为我想为阿姊做些自己能做的事。”
他慢慢抬起眼睛,清澈透亮的黑眸里凝聚了淡淡水光,宛如暗夜升烟,云遮星辰。
“我知道嚣张跋扈以势欺人是不对的,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他们随意评判我阿姊。这些人任意编排,凭空捏造,将什么脏水都泼到我阿姊身上……
待我最好的阿姊,理应受到所有夸赞。她教我诗书,也引我执剑,从来都善良纯真,待人温和。可是如今为何背上世人骂名?她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受人蒙骗,是最最无辜者。
那些人对她大加羞辱,究竟意欲为何?既如此,我也不会手软。不为此后悔,因为我不过是想为阿姊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尾音发颤,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63月照沟渠
◎真心与假意◎
郁安最终没有哭。
眼眶发着烫,他只是狼狈地偏过脸,像是不愿对面人看清自己失态的模样。
可秋烺已经将他由始至终的表现看在眼底。
一如初次见对方眸中的水雾那样,秋烺生出捂住那双眼睛的冲动。
因为他不愿在那双眼睛看到伤感的情绪,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
秋烺捏住茶盏,遏制住自己向对方伸手的动作,稍显无措地出声安慰郁安:“我知……我明白公子的烦忧。此事要追本溯源不难,只要公子一声令下,秋烺在所不辞。”
语句浅薄无力,已经是不善言辞者做出的最大努力。
郁安丝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违背前言命令秋烺去杀人,对方也会照做不误。
他伸手捂住眼睛,险些从方才沉浸的情绪里脱身。
指腹拭去眼尾水意,郁安正欲睁眼,手背忽然碰到一片柔软丝绸。
是秋烺递来的手帕。
他道了声谢,接过帕子的途中指尖不小心刮过对方粗粝的掌心,察觉到那人动作骤然僵硬。
郁安在心底暗笑,面上分毫不显,镇定自若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这才慢慢睁眼。
秋烺已经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姿端正,嘴唇绷直。
秋烺哥哥意外的正直纯情。
郁安歪了歪头,又一次被对方可爱到,这次却无关其他。
他观察发现手中的帕子材质滑软,正是自己平日常用的那种。
仔细看,款式也很眼熟。
没再细想,郁安抬起头对秋烺真挚道:“谢谢秋烺哥哥。”
秋烺道:“不必。”
郁安微微笑了一下,撑起身子要将手帕递还回去,手伸到一半,又在空中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