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后园莲池的荷香,拂过将军府清晖院的葡萄架,将串串青藤吹得簌簌作响。沈微婉斜倚在临水的美人靠上,银簪尖挑着青瓷碗里的冰镇绿豆沙,琥珀色的汤汁里浮着几瓣新鲜茉莉,被她搅出一圈圈涟漪。春桃蹲在旁边的太湖石旁,兴奋得鼻尖冒汗,手指绞着腰间的桃红汗巾:"小姐您听!街口卖豆腐的王老头又在唱新段子了——李瘸子,断袖郎,西街眠花楼里藏,情夫争风打断腿,将军府外喝米汤!这调子跟张老头的说书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微婉"噗嗤"笑出声,半勺绿豆沙溅在月白色裙裾上,晕开一小片暗湿的痕迹。她用银簪敲了敲碗沿,挑眉道:"张老头拿了我五两雪花银,自然得编些让街坊们听得过瘾的新词儿。"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月洞门外晃过一抹月白色衣角,立刻敛起笑意,正襟危坐。
七皇子萧煜摇着玉骨折扇走进来,扇面上的墨竹在光影里明明灭灭。他驻足在葡萄架下,目光落在沈微婉裙上的豆沙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沈大小姐好雅兴,这绿豆沙滋味如何?"
沈微婉连忙起身福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上的湿痕:"有劳殿下挂心,不过是天气炎热,取些冰品消暑罢了。"她垂着眼睫,故意避开他探究的视线,耳尖却悄悄泛红——自上次花园"偶遇"后,七皇子已连着三日来清晖院"串门",每次都带着不同的点心,倒让她有些摸不透这位皇子的心思。
"消暑?"萧煜在石桌旁坐下,折扇"啪"地展开,敲了敲桌面的青石板,"本王倒觉得沈大小姐最近火气颇旺,西街眠花楼情夫的故事,可是你这位深闺小姐的手笔?"
沈微婉心头一跳,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杏眼睁得溜圆:"殿下说笑了,臣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西街在哪都不知晓,怎会编那些腌臜话?"她顿了顿,忽然歪头看向萧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不过谣言这东西,有时候确实比刀子好用呢"
萧煜闻言失笑,扇面轻颤带起一缕荷香:"哦?愿闻其详。"
"就说李公子这事吧,"沈微婉舀起一勺绿豆沙,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舌尖尝到沁凉的甜,"若我逢人就说他是断袖,怕是要被当成疯婆子。可找个说书先生编段情夫撞破的戏码,再让卖菜的把顺口溜唱遍大街小巷"她狡黠地眨眨眼,"不出三日,满城皆知。这叫什么?借借力打力?"
萧煜凝视着她眼底闪烁的精光,忽然觉得这姑娘比宫里那些工于心计的妃嫔有趣百倍。他见过太多故作端庄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坦诚自己"造谣"还一脸得意的。"你倒是坦诚。"他放下折扇,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就不怕本王治你个散播谣言、败坏朝纲的罪名?"
沈微婉放下瓷碗,直视着他墨玉般的眸子,嘴角扬起"欠揍"的弧度:"殿下会吗?"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中浮动着荷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药味。春桃紧张得攥碎了手里的汗巾,生怕七皇子一怒之下治罪小姐。
萧煜忽然朗声大笑,惊飞了葡萄架上栖息的麻雀:"有趣!真是有趣!"他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放在石桌上,盒盖边缘烫金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本王不仅不治罪,还要赏你。"
沈微婉挑眉打开锦盒,里面是两块撒着黑芝麻的糖糕,还带着刚出炉的温热。她想起三日前萧煜送的也是西街糖糕,心头微暖,嘴上却不饶人:"殿下这是欣赏臣女造谣的本事?"
"不止。"萧煜的目光落在她沾着糖霜的指尖,眼神深邃,"本王欣赏你有仇必报的爽快劲儿,比本王那些勾心斗角的兄弟有意思多了。"
沈微婉心中一动,正要接话,老管家匆匆从月洞门进来,看见七皇子先是一愣,随即躬身行礼:"大小姐,殿下,柳氏今早把库房钥匙交给陪嫁的周嬷嬷了,还派人去吏部侍郎府送信,像是要请救兵。"
沈微婉冷笑一声,指尖划过石桌上的糖糕碎屑:"请救兵?可惜啊,她那位做侍郎的兄长,怕是自身难保了。"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萧煜。
萧煜心照不宣地笑了,指节敲了敲石桌:"老管家,将军府的账册可都备好了?"
老管家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捋着胡须道:"回殿下,都按大小姐的吩咐整理妥当,就等"
"看来,本王又有好戏可看了。"萧煜起身离开,走到月洞门时忽然回头,折扇在手中划出半道银弧,"沈微婉,下次再编故事,记得叫上本王一起听。"
看着他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身影,春桃凑到沈微婉耳边:"小姐,七皇子殿下这是要帮咱们?"
沈微婉拿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谁知道呢。不过这糖糕,确实比谣言甜。"
【库房对峙】
傍晚的斜阳将将军府库房的铜锁照得亮,柳氏正指挥着周嬷嬷开锁,镶金的护甲在锁孔旁划出刺耳的声响。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扬声道:"哟,大小姐终于舍得来看库房了?我管了三年中馈,今日想着清点清点,省得有人背后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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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婉站在阴影里,看着柳氏身上簇新的织金裙褂,笑道:"婶娘说笑了,府中上下谁不知您掌管中馈辛苦?只是父亲留下的西域地毯、母亲的陪嫁锦缎,臣女也想瞧瞧,毕竟将来这库房,总是要交接的。"
"交接?"柳氏猛地转身,脸上的粉霜簌簌掉落,"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微婉耸耸肩,走到锈迹斑斑的铜锁前,"只是听说婶娘最近手头紧,怕您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罢了。"
"你血口喷人!"柳氏气得浑身颤,肥胖的身躯将库房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是不是血口喷人,打开门便知。"沈微婉向老管家使了个眼色,老管家上前一步,将备用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一声,库房大门缓缓打开。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原本该放着西域地毯的架子上空空如也,母亲陪嫁的十二箱苏绣锦缎也只剩三个空箱。柳氏见状,脸上血色尽褪,却强作镇定:"许是许是我记错了位置"
沈微婉走到空架前,指尖拂过积灰的木板:"这里原是放着父亲征西时缴获的波斯地毯,那边该是母亲的凤穿牡丹锦缎。婶娘,这些东西去哪儿了?"
柳氏支吾着说不出话,旁边的周嬷嬷突然"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大小姐饶命!是夫人让我把东西运出去变卖的!每笔账都记在记在夫人的陪嫁妆奁里!"
"你胡说!"柳氏尖叫着踹向周嬷嬷,却被沈微婉一个眼神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