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和疏远甚至不是悄无声息的。
他们不与他交流,却会在他经过的每一处三五成群聚集,交换眼神,再在他走过後毫无理由地爆发哄笑。
他们会在他背後窃窃私语,音量控制在恰好足够他听清自己姓名,却听不到具体内容的程度,又在他转头看过去时此地无银地避开目光。
北辰满心委屈不解,终于忍不住堵住曾经的朋友询问。
几人却像是彻底忍受不了他的装傻,终于撕破表面维持的冷淡,勃然大怒。
告密者最可恶!
罪不可恕!
北辰被骂得懵了,一直到曾经的好友愤然离开,才从其他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中得知了原委——
大家排查一圈,终于旁敲侧击从老师那得知是404里有人告到了教务。
甚至还有别班人提供场外援引,控诉北辰还曾将自己洗手间锁门的小恶作剧上告过学生会。
自然没有人愿意听他本人的解释辩驳。
因为所有打小报告的人,显然都是不会承认自己打了小报告的。
北辰冤枉又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也不知道能做什麽挽回。
他躺在404属于自己的床上难以入眠。
墨灰色的天空掩映在爬山虎间,暗影婆娑,夜幕像被剪碎般千疮百孔。
校内的路灯不过两层楼高,昏黄光线攀爬到四楼已然後继无力,从窗户靠下的位置稀薄透入,将屋内的一切裁成剪影。
白日清晰明确的一应物什,都在这样的光线下变得难以分辨,被黑暗扭曲,被重叠畸变。
一瞬间,这间已然住了近一年的寝室忽地陌生了起来。
北辰就这样安静地仰面躺着,任自己的身影被荒诞诡谲的暗影吞没,成为这个难辨形态的剪影的一个突兀棱角。
他像是一盏已然竭力的丶即将熄灭的灯,在几乎找不见光明的夜里,缓缓呼吸,渐渐明白了自己其实从来无法照透很多东西。
他就这样开始被全班同学排挤。
一开始只是不与他交流,故意漠视他的发言和存在。
後来也开始有人对他“恶作剧”了。
他被泼了脏水,孤零零站在门口,大家便动作夸张地一个赛一个地躲着他,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仿佛他是带着什麽可怕病菌的洪水猛兽。
“快走快走,免得沾上晦气!”
“唉呀你别理他!说不定会被传染!……”
安白是学霸,家境也好,受老师重视,受到的伤害主要来自心态扭曲的谢迪,最大的打击其实是被谢迪欺骗导致的信念崩塌。
北辰却是在长期地丶孤立无援地遭受各种霸凌。
——被各种课堂实验时公然孤立,在各种比赛活动中遭受针对,甚至被堵在校园各种角落,无缘无故成为拳打脚踢的发泄目标。
就连老师也在衆口一辞的诋毁中对他充满偏见。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为什麽他们不去欺负别人,成天只欺负你?”
“一定是你有问题。”
……一定是他有问题吗?
他充满不解,又满心恐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每件事,在其他人看来都是错的。
他开始越来越战战兢兢,每天埋着头躲在角落,只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连走进教室的简单动作都要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因为不知道什麽时候,前面“没注意到他”的同学就会“一不小心”狠狠关门夹住他的手指丶“没注意”丢来粉笔擦板砸中他的头丶“刚巧”伸出腿将他重重绊倒磕在讲台边沿……
“阳台泼墨事件”,就是周栩安被挤在人群外围时,回头看到北辰正受到严重霸凌的那次。
而“洗衣房泡书事件”里,北辰就趴在另一个洗衣桶边,一点点寻找着被搅碎的纸币残骸,双手颤抖着试图拼回父母辛苦攒给自己的学费……
暴力在一点点升级,从一开始的恶作剧,到语言暴力,刻意摧毁他最重要最在意的一切,再到真正切实的身体伤害……
“最後那场‘热水房灌水事件’里……”
“谢迪在跟安白自爆,”颜也歪歪头,含笑的眸子里盈着暗流般冰冷的光,“那麽,你们猜……”
“那个被生生灌下开水,绝望地去鬼门关走了一圈的……”
“会是谁呢?”
玩家们心头一震,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