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写,秦木婴一直重复着说,他是个好哥哥,他很乐观。他同样安排你一直开导和保护秦木婴,你们关系很亲近。甚至他要你厌恶甚至憎恨着“秦哥”——可秦哥是谁?”
“秦哥就是他自己!”书中闻玺惊道,“他後悔了?”
纸片攀升,凝成下巴的轮廓。
看来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秦木婴被编出来的时候,他应该还没开始对秦木星做什麽。”
“所以他明明知道——”
“他得病後,内心已经失调了。”唐思烬半跪半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纸闻玺的下巴逐渐趋向于完整,“孱弱的身体里産生出强烈的杀戮欲望,或许这就是为何他只会详细记录自己当狼并掌控了全局的那场游戏。他一边无法承受几乎谋杀妹妹的事实,一边无法战胜继续害人的冲动。他对于自己遭遇的所有控诉,从未在现实里啓口,也不能被驱散……”
“所以他做了,却仍然无法释怀,于是通过日记欺骗自己。”
双耳与鼻端显现。
“在日记里,他分裂出了另一个不堪又扭曲的人物“秦哥”,从而保全了“闻玺”。不是闻樱,而是闻玺自己创造出了另一个闻玺——也就是你。”唐思烬指向面前少年,“和他一样病弱,然而是善良的丶乐观的人。一个懂得爱和感恩的人。”
鼻梁。
“但对现实里的他而言,你不存在,也永远不再有机会存在。”
眼睛。
“因为假的就是假的,不管他想要过什麽,都失败了。”闻玺低声接上,“所以,在离家出走,又……又离开秦木星家後……”
是的。
闻玺一定意识到了这一点:
充满谎言的日记,无法抹消现实,更不可能达成任何救赎。
“所以那一天,他应当是终于选择去做了结。”唐思烬缓缓说完最後一句,“并不是意外,闻玺是自杀身亡的。”
水彩笔掉落在地。
窗口闪现出书外闻樱的人影,她两手捞住窗口,两眼空洞直视车内。与此同时,那终于完整的纸人高高地站立起来,在衆人恐惧的目光里一步步向外,俯视她。
仿佛被无限拉长的几秒钟後,它轰然破碎。
书外闻樱还愣愣地悬在那里,突然泪如雨下。她脱力往下掉落,又被随後落下的闻玺母亲接住。两个女人都满身血与水,很快,所有人瑟瑟发抖地回到了车中,雨水渐弱,周遭除了静水流动外,万籁俱寂,好像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静寂来得太快,衆人都像犹在梦里,战战兢兢不敢确信。
不知是谁先开始哭喊,随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发出一两声宣泄。只有唐思烬穿过他们走向车头,车窗之外,所有铁轨都神奇地合并,面前只有连贯一条轨道,不知通往何方。
看来,每杀死一只狼,它就会合并些许,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倒计时还没来。
唐思烬把手按在把手上,往下用力,它纹丝不动。
他又等了片刻,至少其他人暂时缓过劲来,再把他们全叫过来,一起移动扳手。不再需要人操控跳跃按钮,他在最前方,只见车头沉重而流畅地往前,所过之处破开水花,水位却随之降落。
最终雨幕消散,眼前竟是恍若隔世的城镇内景,他们在其中沿铁轨穿梭,最终停在终点——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小闻樱问。
他们面前,是闻玺家的房子,尖尖的顶端,和之前所见一般完好无损。
又有人叫喊了一声,不过这回带了点喜悦。
几人纷纷反应过来,拖着沉重伤痛的身体一个个下车,门没有锁,正好全都进屋去。闻玺家和遭到毁坏前几乎别无二致,只是闻玺母亲经过茶几时动作太快,不慎撞了一下,从塞得满满的隔层里滚出个脏兮兮的瓶子来。
“这是什麽?”小木星顺手把它捡起来,看看标签:“半瓶樱桃白兰地?”
樱桃白兰地!
游戏没有结束。
最後一晚吴心语被刀,娄思源出局,但本该死于毒药之下的秦木婴,此刻仍在这里。唐思烬接过瓶子,心里很确定这是毒药,再想到自己喝过酒後不再看到儿童画,以及秦木婴在副本里的身份,突然就明白她该如何出局了。
她正坐在沙发边缘,擡头看向他时,瞳孔以及不再涣散,只剩下创楚和迷惘。
“之前你讲过,在你那个“契约”里,秦木星当场身亡,你没有。”
“你会回去吗?”唐思烬向她举起瓶子:“如果喝掉它就代表从此离开书中世界?”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书外闻樱接过瓶子,拧开瓶口,呆呆望着。
闻玺母亲不忍道:“姑娘……”
“我要回去。”年轻女人却低头抓紧了酒瓶,声音发颤,但很坚定。她擡眼在人群里搜寻片刻,终于与站在最外围的秦木星目光相触,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闻玺跑了。是他抛弃了家,他自己,还有其他所有的人,我不能……再跟他……一样。”
男人沉默地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她。
他们对视的目光过于强烈,以至于不仅是他,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秦木星。
“秦哥!”闻樱哽咽着喊了一声,用力抹了一把脸:“当初我们两个想在一起,本来也是,也是……可我没有後悔过。我们说好下次见面的时候,谁也不再有罪,都变回清白无辜。那个时刻已经出现了,就是现在!现在我们站在这里,你是无罪的,我也是无罪的。你可以重新开始,我也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