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星的喉咙响了一下,猛然转过身去,难以忍受一样拧开了门。
临走前他最後一次回头,深深看她一眼,像在努力记忆。闻樱手里紧紧攥着酒瓶,眼睛里含着泪,笑着对他挥手。
秦木星嘴角扯了一下,终究没再往前来,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屋子。
闻樱则慢慢扶着沙发坐下,仍然咬着嘴唇在笑,满脸都是眼泪。
“闻玺。”她轻声说,“过来。”
他过去了,手里仍然牵着妹妹。
“我知道,你不是哥哥。如果你真是他就好了。”闻樱慢慢地说,“这里有那麽多人爱你,不要让他们受折磨,也不要像他一样。我是你的作者,我叫你不要像他,你要做到!”
闻玺下意识看向站在腿边的小闻樱。
女人嘴巴张了张,一手擡起又放下。
不论她还想说什麽,到底没有选择出口。
樱桃白兰地被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副本濒临结束的倒计时终于响起:【世界0621即将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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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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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院前的一整个星期,天气都很好。妈妈来病房里看我,给我带来水果和花。我已经搬离了ICU,能够勉勉强强坐起来。我对她讲,当年闻玺可能并不是意外死亡的。于是她告诉我,那天下午,闻玺和她大吵一架时,他给她念过那首诗,他暗示过他会自杀。即使没有我,他们也会换个情形吵完那注定的一架,但没人知道那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她说她很抱歉。闻玺出事时她太崩溃了,口不择言才迁怒说是我的错。她说她从没有真的认为是我害死了哥哥。我没有说我後来才知道的丶我为什麽会聋的那件事。我想让它永远变成噩梦里的秘密吧。
“妈妈答应会再来看我。
“张阿姨也出院了,爸爸陪她来看我。除了秦哥外,死掉的还有那个被所有人给予过希望的婴儿——因为我的事,张阿姨从楼梯上摔下来流産了。我偷偷哭了很久,我问她我能做什麽让她原谅我这件事。
“她说,那就不要死。像其他我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无论发生什麽都努力生活下去。
“她和爸爸给我办了一年休学,让我好好地休息一阵,再好好地想一想所有发生过的事,以及我以後要怎麽办。起初一个月最浑浑噩噩,甚至直到现在,我也必须吃药才能睡着。但从出院起,一切似乎真的都开始好起来了。
“闻玺的日记还在,我没有再翻过。有时候我回忆起在书中的那两天,十分确定那只不过是一个梦。我只是太痛苦,又太需要一个童话了,而尽管过程惨烈,最後所有人都获得了大团圆结局(除了几个我记不清名字的配角)。但它又那麽真实。我会想起秦哥,还有书里存在的那个闻玺和木星。他们都会怎麽样呢?我心里很希望的一点是,那个遥远的书中世界里,没有人再重蹈覆辙。
“今年我二十岁,我终于要试着开始新生活了。
“闻玺也是——我们的美好幻想,我其实很希望真是我哥哥的那个闻玺。秦哥是二十七岁,木星十七岁,闻樱九岁。所有人都很年轻,并且无疑都会继续长大,然後尽可能地成为快乐正直的人。以当下情况看来,这对谁来讲都很难,但难道就没有一点希望吗?谁知道闻樱们的身心会不会在遥远的某一日被彻底奇迹般治愈,迷路的人找到轨道,所有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至少,当我对其他人的命运仍有着绝对发言权时,那并不是不可能的。
……
……
“下雨了!”
闻玺放下笔,往窗外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打草稿。
“天气预报早写过了,闻樱。”他说,“外套穿上,妈妈不在家,别着凉。”
闻樱跑掉了。
他们正坐在客厅写作业,他和木星。
或者说,他和他的男朋友。
二十岁这年,闻玺的生活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变化。首先是他又留了一级,却跟新同桌慢慢交心,最後顺理成章在一起了。起初他不敢让妈妈知道,但意外被发现後,她竟然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说,只问他是不是真的会因此快乐。
他突然觉得,她开始能理解他。
最後则是——
他的病好了。
这事发生得并不突然,是闻玺是很久没有发病,被妈妈带去医院检测,才察觉这一点的。走廊里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他也难以置信:家族遗传病从来没有不治而愈的先例,他们早已做好了他要终身受其折磨丶甚至为此而死的准备。
他们又换了两三家医院,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再健康不过的人。
爸爸也在电话里哭了。他说明年他就申请调回来,回家。
从医院回来那天晚上,闻玺第一次自己出门,步行到最近的电影院,随便买了一张票。检票时高大的工作人员用非常怪异的表情看了他好几眼,他听见其他人管对方叫“秦哥”。电影散场後那个叫秦哥的人也下班,居然跟他顺路。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
到小区门口时,那人突然问:“你最近怎麽样。”
他说,今天发生了最好的事情。
秦哥说,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