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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了全世界输了你（第3页）

许明澈的世界，是在接到临时董事会通知的那一刻，彻底崩塌的。

他被要求“配合内部调查”，暂时停职。紧接着，一些“内部匿名举报信”和“技术审计报告”的片段开始在高层小范围流传，矛头直指他在用户数据统计中存在“重大误导性决策”和“管理疏漏”，甚至暗示他为了维护“小禾苗”等“情怀项目”的数据，授意下属进行了“技术性调整”。

许明澈起初只觉得荒谬和愤怒。他第一时间想去找陆沉舟，他相信这一定是陈立他们的构陷！沉舟不会信！

然而，陆沉舟避而不见。秘书永远回复“陆总在开重要会议”。电话永远转接语音信箱。他发去的质问信息石沉大海。

直到三天後，他在自己已被限制权限的公司邮箱里，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一个经过加密的压缩包。他颤抖着手下载丶解密。里面是几段清晰的录音文件和几份扫描的会议纪要。

他点开第一段录音。嘈杂的背景音後，是陆沉舟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做得干净点。只限于工作层面。务必…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的痕迹。”接着是陈立谄媚而兴奋的回应：“明白！陆总放心！保证天衣无缝！”

第二段录音，是陈立和财务总监在密谋如何僞造审计痕迹，如何将脏水精准地引到许明澈负责的数据模块上。

那些会议纪要，则清晰地记录了陆沉舟如何默许丶甚至暗示陈立他们寻找“替罪羊”以平息监管风暴的过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许明澈的耳膜，扎进他的心脏。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四肢冰冷麻木。他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些录音，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纪要。胃里翻江倒海，他冲到洗手间剧烈地干呕，却什麽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寒意和绝望。

不是误会。不是构陷。是陆沉舟。是他亲口下的指令。是他，清醒地丶权衡利弊之後，选择牺牲了自己。为了他的“大局”，为了他的帝国。

十年。从老鼠巷的雨水到地下室的泡面，从第一个用户的五星好评到纳斯达克敲钟的辉煌…他以为他们早已血脉相连，灵魂相契。他以为陆沉舟就算对全世界冷酷，也绝不会将刀锋对准自己。

原来，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可笑。

信任，那曾被他视为比生命更重的东西，在陆沉舟眼中，不过是一把可以随意用来捅向他心脏的刀。多麽顺手，多麽“划算”！

许明澈扶着冰冷的洗手台，擡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那双曾经清澈明亮丶充满希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空洞。像燃尽的灰烬，像干涸的枯井。最後一丝光亮，熄灭了。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眼泪。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情绪。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平静。

他慢慢地擦干嘴角，走回客厅。拿起手机，给陆沉舟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跨江大桥。现在。一个人来。”**

***

青江，横贯这座城市的母亲河，在深秋的夜色下奔腾不息，倒映着两岸璀璨如星河般的灯火。江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水腥气，吹乱了行人的头发。横跨江面丶气势恢宏的“青江大桥”如同一条钢铁巨龙，沉默地伏在夜色中。

许明澈站在大桥中段人行道的护栏边，背对着车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风衣，身影在巨大的桥体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和孤寂。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摆，他却站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停在桥边。陆沉舟推开车门，大步走来。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焦虑，身上昂贵的羊绒大衣也无法完全驱散他此刻内心的烦躁。他没想到许明澈会选在这种地方见面。

“明澈！你胡闹什麽！”陆沉舟的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有些变形，带着惯有的上位者语气，“这种时候跑到桥上吹风？跟我回去！有什麽事情回去说！现在公司一团乱麻，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发疯！”

许明澈缓缓转过身。

当陆沉舟看清许明澈脸的那一刻，所有准备好的斥责和命令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明澈。没有愤怒，没有控诉，没有他预想中的歇斯底里。那张曾经温暖丶总是带着点笑意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丶彻底的平静。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那是一种…心死之後才会有的眼神。

陆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明澈？你…你怎麽了？听我说，公司的事情很复杂，有些…有些情况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

“解释？”许明澈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刮过陆沉舟的耳膜。“解释你如何在会议室里，亲口下令让他们‘做得干净点’？解释你如何默许陈立僞造证据，把‘用户数据造假’的脏水泼到我身上？解释你如何在牺牲我和牺牲‘易联’之间，‘清醒地’丶‘权衡利弊’之後，选择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瞳孔骤缩，仿佛被人剥光了所有僞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寒风之中。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他以为天衣无缝的密谋，那些他试图用“大局”粉饰的卑劣，此刻被许明澈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撕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为了公司？”许明澈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无比惨淡丶无比讽刺的弧度。“为了几千人的饭碗？陆沉舟，你扪心自问，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保住你陆沉舟一手打造的帝国？保住你高高在上的位置？保住你…用无数谎言和背叛堆砌起来的‘成功’？”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陆沉舟，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瞬间慌乱起来的瞳孔。

“从‘老鼠巷’那天起，陆沉舟，”许明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我的命，都可以给你。我把我所有的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了你。我以为那是我们最坚硬的铠甲。”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绝望：“可你呢？你把我给你的信任，当成了什麽？当成了捅向我心脏的…最顺手丶最锋利的那把刀。”

“不！明澈！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沉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急切，他甚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许明澈的胳膊，“我是迫不得已！是陈立他们！是‘磐石’逼得太紧！我没有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易联’垮掉！那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我答应过你‘一起爬出去’的！我…”

“共同的心血？”许明澈猛地挥开他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抗拒。他後退一步，再次靠在了冰冷的桥栏上，眼神里是彻底的厌恶和冰冷。“别再用‘我们’这个词。陆沉舟，我嫌恶心。”

他擡起手，指向桥下奔腾不息的青江，又指向远处灯火辉煌丶象征着“易联”总部的那栋摩天大楼，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看这座你用‘我们’的骨头搭起来的帝国。看看它每一块闪闪发光的砖。那下面压着什麽？压着‘小禾苗’那些店主的希望，压着无数被你们‘闪电战’碾碎的小商户的血泪，压着被你们用谎言堆砌出来的虚假繁荣…现在，还要压上我的骨头和名声，来给它续命？”

许明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看着陆沉舟煞白的脸：“它真高啊，高得让你忘了自己是从哪里爬出来的。它真亮啊，亮得让你看不见底下的肮脏。可你知道吗？陆沉舟，这座城，这座你用背叛和算计筑起来的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陆沉舟的心上，也砸碎了两人之间最後一丝虚假的连接：

“它每一寸，都让我觉得…恶心。我嫌它…脏。”

话音落下，许明澈不再看陆沉舟一眼。他最後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所有梦想丶也最终埋葬了他所有信仰的城市，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荒芜的决绝。他猛地转身，双手撑住冰冷的桥栏，身体以一个近乎轻盈的姿态，毫不犹豫地翻越了过去！

“明澈——！！！”

陆沉舟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在夜空中炸响，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像疯了一样扑向桥栏，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被风卷起的丶空荡荡的衣角。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被奔腾的江流瞬间吞没，只留下沉闷而短暂的回响。冰冷的江水在夜色下翻滚，只留下几圈迅速扩散又消失的涟漪。

陆沉舟半个身子探出桥栏，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片瞬间恢复平静丶只有无尽黑暗的江面。他的手指还死死攥着那片残留着许明澈体温的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烈地颤抖着。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他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不成调的声响，像是濒死的野兽。极致的恐惧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将他灭顶。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束曾照亮他整个黑暗人生的光，就这样，在他面前，被他自己亲手推入丶或者说，被他自己亲手“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江风呜咽，如同悲鸣，卷走了他最後一声绝望的呼喊，也彻底吹散了两颗灵魂之间，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连接。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第四卷：永诀与永恒的囚笼**

许明澈消失了。

消失在奔腾的青江，消失在那个陆沉舟亲手将他推入的寒夜。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最初那声沉闷的回响，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