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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相看两厌（第1页）

反正是相看两厌

相看两厌

乔楠X温晁

＞我和乔楠初遇时，他夸我的眼睛像初绽的花瓣。

＞五年後，他指着我的画冷笑：“除了无病呻吟，你还会什麽？”

＞我越来越习惯在凌晨失眠，把药片倒在手心数。

＞而他睡在隔壁，呼吸平稳。

＞那天台风登陆，我给他发了最後一条消息：“你能来海边陪我站一会吗？”

＞他回复：“别闹，我在开会。”

＞我删掉对话框，迎着十级风浪走进深海。

＞海水淹没头顶时，恍惚听见岸边传来嘶吼。

＞多可笑，他终究来迟了。

＞更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在期待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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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撞在落地窗上，碎成浑浊的泪痕。别墅里冷得像一座空坟，只有墙上几幅色彩扭曲的抽象画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尖叫。空气里浮动着颜料松节油和若有若无的抗抑郁药片苦涩气息，还有更深的丶挥之不去的绝望，几乎凝成实体。

温晁蜷在宽大的沙发一角，薄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摊开的纸。他指尖神经质地揪着膝头那条灰毯子磨损的绒毛，视线虚浮地定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城市灯火在雨幕里晕染成一片混沌的光斑，模糊又遥远。茶几上那杯水早就冷了，几粒白色药片躺在杯底，像沉没的星星。

玄关传来指纹锁开啓的轻微蜂鸣。温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迅速垮塌下去，恢复那种令人窒息的柔软。他没有回头。

乔楠带着一身室外的湿冷水汽走进来。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肩头洇开深色水迹，昂贵的皮鞋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冰冷丶规律的回响。他将公文包随手搁在玄关柜上，动作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疲惫。他解开袖扣，目光扫过客厅深处那团阴影，眉头习惯性地拧起。

“又不开灯？”乔楠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寂静里，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他擡手，“啪”地一声按亮了客厅中央刺眼的水晶吊灯。

骤然而至的强光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捅进温晁的视网膜。他猛地闭紧双眼，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像被强光灼伤的脆弱动物。毯子下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喉头涌上一股熟悉的铁锈味，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怕费电？”乔楠走近几步，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那上面一丝血色也无，只有眼底浓重的青黑，像两团淤积不散的乌云。他语气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还是觉得这样更有‘艺术家的氛围’？”“艺术氛围”几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淬满了冰碴。

温晁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眼。瞳孔在强光下收缩着，像受惊的小鹿，倒映着乔楠此刻冰冷审视的脸。他没有看乔楠，视线依旧固执地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反复冲刷的黑暗。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声音轻飘得如同呓语：“……太亮了。”

“亮？”乔楠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麽极其荒谬的话。他弯下腰，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温晁。修长的手指带着凉意，猛地攫住温晁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直面自己锐利的审视。“看看你自己，温晁。窗帘拉着，灯不开，整天缩在这黑漆漆的角落里，抱着你那点无病呻吟的小情绪。”他的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温晁下颌的骨头里，“这屋子里还有一点活人气儿吗？嗯？”

“我……”温晁被迫仰着头，被迫迎上那双曾让他沉溺丶如今却只剩下寒意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此刻狼狈的影子，苍白，惊惶，像一件被粗暴对待的易碎品。他想说什麽？说脑子里有无数个宇宙在尖叫着膨胀丶挤压，快要爆炸了？说这具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的破败容器，每一次呼吸都耗尽了力气？说这无处不在的灯光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皮肤？喉头滚动，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对不起。”

“对不起？”乔楠松开钳制，直起身，像是甩开什麽脏东西。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昂贵的丝质布料勒得他喉结滚动。“温晁，你永远只有这三个字吗？”他踱到那面挂满画的墙前，目光扫过那些用浓烈丶扭曲的色彩堆砌出的画面。巨大的漩涡吞噬着星辰，孤鸟撞向漆黑的礁石，支离破碎的人形在虚空里漂浮……混乱，压抑，痛苦几乎要冲破画布喷薄而出。乔楠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讽刺的弧度，他擡手指着其中一幅——画布中央是一道刺眼的裂痕，猩红如血。

“看看这些。”乔楠的声音淬了冰，“除了这些歇斯底里的宣泄，你还会画什麽？有意义吗？能换回你浪费掉的时间和我的耐心吗？”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向温晁最脆弱的核心。他需要温晁“有用”，需要他“正常”，需要他符合自己规划里那个安稳的丶可控的伴侣形象。而不是眼前这个苍白丶脆弱丶沉浸在自我痛苦漩涡里的“病人”。

温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最後一片枯叶。他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上那条灰毯子里。毯子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真实感。视野被隔绝，只剩下黑暗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乔楠的声音还在继续，穿透毯子的屏障，字字诛心。

“你什麽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看看外面，看看那些在泥泞里挣扎着往上爬的人！谁没有压力？谁没有不如意？只有你，温晁，只有你把自己困在这座玻璃房子里，每天对着虚空发疯！”乔楠的怒火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裹挟着长久以来的失望和无力感，汹涌地砸向那个蜷缩的身影。“我受够了！受够了你没完没了的眼泪，受够了你莫名其妙的沉默，受够了你把这里变成一个坟墓！”

“我的宇宙……”温晁的声音闷在毯子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呜咽，微弱得几乎被乔楠的斥责淹没，“……它快爆炸了……”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那血腥味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沉重的丶黏腻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渗出，拖拽着他，让他连擡一下手指都觉得耗尽千斤之力。这副皮囊，这副承载着他混乱灵魂和剧烈痛苦的皮囊，此刻像一个巨大而累赘的壳，禁锢着他，压迫着他，每一寸都在清晰地宣告它的存在，它的沉重，它的不堪重负。他恨这具躯壳，恨它承载了太多的痛苦却无法死去，恨它像一道铁枷锁，把他牢牢地钉在绝望的深渊边缘。

“爆炸？”乔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刺破空气，“那就让它炸！炸个干净！炸完了，你是不是就能像个活人一样站起来了？！”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沙发上那团绝望的影子，大步走向书房的方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又重又急，每一步都踏在温晁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砰！”

书房门被狠狠甩上。那声巨响如同丧钟，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久久回荡，震得温晁耳膜嗡嗡作响。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永无止息的丶单调狂暴的雨声。

温晁慢慢地丶极其艰难地擡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汗。下巴被捏过的地方传来清晰的钝痛。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刺眼的吊灯依旧亮着，将每一件昂贵的家具丶每一寸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都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这光如此明亮，却驱不散他心底一丝一毫的阴霾。它像一层厚重的丶透明的玻璃罩子，将他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他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世界，看见乔楠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後，看见这巨大而华丽的囚笼，却触碰不到任何真实，也传递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丶令人窒息的隔阂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和乔楠，明明近在咫尺，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像隔着亿万光年的深渊。他在这头挣扎沉沦，乔楠在那头冷眼旁观。那道门，隔绝的不仅是空间，更是两个截然不同丶永不相交的宇宙。

“相看两厌……”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温晁死寂的心湖深处响起，带着回音，一遍遍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这念头早已在无数个争吵丶冷落丶误解的瞬间悄然滋生，像藤蔓缠绕心脏，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带着剧毒的花。是真的吧？彼此眼中只剩下厌烦丶疲惫丶失望，那些曾经吸引彼此的微光，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磨损中熄灭，化为灰烬。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从指尖开始蔓延，迅速吞噬了四肢百骸。温晁缓缓地丶僵硬地从沙发上滑下来，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直透骨髓。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走向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落地鱼缸。幽蓝的光线从水中透出，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空洞无神的眼睛。几尾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里面悠然自得地游弋，对缸壁外的绝望一无所知。

温晁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隔着这层透明屏障，他凝视着水中那个模糊扭曲的倒影。那是谁？一个被掏空的躯壳，一个被厌弃的灵魂。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砸碎这玻璃！砸碎这隔阂！砸碎这令人窒息的囚笼！让水涌出来，淹没一切，连同他自己！

他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狠狠刮过玻璃表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丶濒临崩溃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却瞬间被窗外狂暴的雨声吞没。那声音干涩丶破碎，如同困兽濒死的哀鸣。温晁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後退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沿着墙壁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手指深深插进发间，用力拉扯着，仿佛要将那些疯狂尖叫的念头从脑子里硬生生扯出来。

没用。一切都是徒劳。沉默像最厚重的裹尸布，将他层层包裹，勒紧，无法呼吸。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嘶喊，想要质问，想要抓住点什麽……却只发出无声的丶绝望的抽搐。

“再全力呼喊只发出沉默……”这句歌词鬼魅般在脑中浮现，精准地描述了他此刻的绝境。他被困住了。困在这具累赘的躯壳里，困在这座华丽的坟墓里，困在乔楠冰冷的目光和更冰冷的世界里。无处可逃。

黑暗中，他蜷缩在角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滑过冰凉的脸颊，砸落在昂贵的地板上，瞬间消失不见。窗外的雨更大了，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丶在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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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被黑暗和寂静吞噬的凌晨。别墅里死寂得可怕，连空气都凝滞不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温晁躺在宽大的床上，身体僵硬得像块冰冷的石头，只有眼珠在黑暗中偶尔转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窗外最後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

他无法入睡。大脑深处像有一片浩瀚而混乱的星云在高速旋转丶膨胀丶相互撞击，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声音在里面尖叫丶拉扯，撕扯着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无声的爆炸都震得他颅骨发麻，太阳xue突突地狂跳。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丶濒临崩溃的胀痛。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熟悉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想要冲口而出的丶更响亮的嘶吼。

“脑中的宇宙快爆炸了……”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意识。它快炸了，可炸了之後呢？是彻底的虚无，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永恒折磨？他不知道。他只感到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丶近乎自毁的期待感在疯狂撕扯。他需要安静，需要黑暗，需要彻底的丶无梦的沉眠。可他做不到。这副沉重的躯壳禁锢着他，每一寸皮肤都在清晰地感知着棉布床单的粗糙，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沉重的负担。这具身体，这具曾经承载过乔楠拥抱的身体，如今只让他感到无比的累赘和憎恶。它像一个巨大的丶无法摆脱的牢笼，将他困在这片无休止的痛苦之中。

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乔楠睡在隔壁的客卧。自从上次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後，他就搬了过去。温晁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熟睡的样子：眉头或许微微蹙着，但呼吸均匀而平稳，那是属于理智者的丶对睡眠的绝对掌控。